秦都护额角起了冷汗,忙向崔璟端起酒杯赔笑。
且不说传言不知真假,即便是真的,那女郎却也是拒绝了崔大都督的,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万一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什么的……对吧?
却见那青年未见异色,反倒一笑:“无妨。”
秦都护:“!”
这还是他头一回见这位有笑色儿!
无妨?
那他懂了!
那就是敞开了说的意思呗!
看来虽是爱而不得,却是一点儿也没恨上啊。
秦都护会意一笑:“我可是听说,这位女郎骁勇不输常大将军!听说和州城之所以能保住,有这常家女郎一半功劳,也不知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于是本打算离席的崔璟稳坐原处:“传言非虚,皆是实情。”
其认真重视的程度,甚至给了秦都护一种强烈的错觉——譬如,若有人即将成为崔大都督刀下亡魂,只消及时喊出一句“等等,我听说过常娘子”,那这位大都督势必会收刀,请对方席地而坐,再让人上茶,好好地说一说常娘子。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常娘子”仨字儿哪里只是一个称呼,分明是专克崔大都督的符咒啊!
秦都护在心中感慨,相处至今,他终于发现这位崔大都督的喜好了……往后,投其所好有望!
其他人也先后领悟,厅中就此话题,你一句我一句,一时热闹非凡。
秦家几位女郎看着那青年含笑的眉眼,渐从起初的讶然不解,变成了摸清状况之后的感慨无奈。
有一位垂涎崔璟有些时日的女郎托腮叹息。
她算是看出来了,崔大都督他实在陷得很深。
虽字字句句未谈喜欢,未有越线之言,但又好似字字句句间都是喜欢。
且寻常男子喜欢一个女郎,在与外人提及时,言语神态间所传达出的暗号,往往是“她是我的”。
但崔大都督不同,他好似是将“她不是我的,但我是她的”这一行字刻在了身上,由着它变成了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那女郎又不甘心地瞧了瞧,却到底是死了心,算了,她可没有如崔大都督这般胆敢一厢情愿到地久天长,为一人孤注一掷的勇气,她还是换个人垂涎好了。
安北都护府的这场除夕宴,因“常岁宁”三个字而变得格外漫长。
崔璟尚可安坐,但众人已然说得口干舌燥,夸不动了,实在夸不动了。
宴席散时,已临近交子时分。
崔璟回到住处,有近随上前,捧着一只长匣:“大都督,已按照您的吩咐铸好了,请您过目。”
崔璟将长匣打开,取出其中之物,长剑在青年修长的手中出鞘,剑光雪白。
“有七分相似,足够了。”崔璟言毕,将剑收回鞘中,放入剑匣,道:“暗中送回京中玄策府,谨慎行事。”
“是!”近随应下退去。
崔璟立于廊下,遥望南方夜幕。
静立良久,忽有炮竹声响起。
炮竹声响,便是新年了。
青年仍在注视着南方,声轻如风:“新节已始,吉庆康宁……殿下当与山河同安,以期来日重逢。”
炮竹声仍在继续,喧嚣热闹,似能驱散一切不祥的化身,譬如古老的年兽,再譬接连而起的战事。
这炮竹声延绵着,窜传递着,从安北都护府,再到整个北境,又自北境过河东道,经东都洛阳城,再跨淮水,而至江南。
炮竹声中,阿点捂着耳朵跑到了常岁宁身边。
军营中也要过除夕,篝火围绕,将士们对酒谈笑。
但随着常阔回了营帐,这谈笑声中,借着酒劲而发,逐渐出现了一些异样的声音。
这异样的声音源于不满,而这份不满,是冲着常岁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