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行,我信常娘子!”有人扯出个带泪的笑来:“我们死了不要紧,和州城能活就行!”
他们都有父母妻儿,只要和州城不死,家便不会死,他们虽死也值。
再说了,刺史大人和大郎君那样的人物都能为和州而死,他们又算个啥!
能和刺史大人做同样一件事,纵是死,也是光彩的!
“常娘子!”那名唤荠菜的妇人端着酒碗,咧嘴笑得洒脱:“我敬常娘子一碗!”
盛情难却,常岁宁便端过云回递来的大碗,与众人共饮。
“啪!”
有人将碗猛地摔在地上。
“你干啥?”妇人立马看过去。
众人也看向那摔碗之人。
突然被众人围看,摔碗之人瑟缩了一下,赧然道:“那说书先生不都是这样讲的吗?大军将发,将士共饮,摔碗为号……”
多豪气,多决绝啊!
妇人瞪着他:“这么多碗全摔了?日子还过不过了!打仗时本就缺银子,有你这样败家的吗!再说了,这碎瓷崩得哪儿哪儿都是,不得人来扫?万一割着人那不误事吗?”
“……”摔碗之人忙蹲下去捡碎瓷。
其他本想跟从的男子默默拿稳了手里的碗。
常阔也稳稳当当地将碗交给身边士兵。
而后小声问闺女:“……真喝了?”
崔大都督又不在,到时谁来挨这个打?
常阔有些担心自己。
常岁宁小声回答:“放心,是水。”
为防大家都举碗喝酒时她一人太不合群,有损气氛,她便托云回的人提早备了碗水。
云回起初还不解她这么做的用意,方才见她甚是豪气地一饮而尽,并面不改色地接受了众人“常娘子酒量过人”的称赞,云回才在沉默中懂了。
今夜星星很亮,气氛也不算沉重。
但大家都很清楚,明日之战至关重要,是真正的生死存亡之战。
星星隐去时,东方泛起冬日白。
城门大开,五万军士列队而出。
同一刻,十里开外的葛宗与季曦率军再次攻来。
此一战不可避免,也注定有人牺牲。
……
双方兵力悬殊之下,相较于无章法的正面拼杀,出敌不意的阵法,既可保证己方士兵行军秩序,稳定人心,减少伤亡,亦能给敌军造成心理上的压迫。
所以,常岁宁从第一日起,便令城中士兵反复演习军阵,为的便是今日此时。
此一刻,她立于城楼之上,手持五色阵旗,待大军悉数列队完成后,她将阵旗递向欲下城楼,出城门的常阔。
“阿爹,你来领阵吧。”常岁宁道。
常阔想也不想便驳回:“这如何使得?这是你组的军阵,自当由你站在此处领阵才妥当。”
“阿爹还记得前日与我说过什么吗?待和州之事了结,也该为咱们常家做一份长远打算了。”常岁宁看着他:“所以阿爹必须要平安才行。”
常阔说不清心中是怎样的感受,依旧摇头:“傻孩子,阿爹是一军之首,怎能不入阵前杀敌!”
“我来代阿爹杀敌。”少女坚持道:“阿爹代我领阵。”
常阔还要再说,又听她道:“正因阿爹是一军之首,唯有阿爹站在此处指挥大局,才能更好维持军心不散。一军之首,绝不可出分毫差池,阿爹要平安站在此处,直到我们打赢这场仗为止。”
她之所以这般坚持,不是没有缘故的。
老常的身体并不如表面看来威武康健,他数日前旧疾复发,还曾高热不退,冬日腿疾频发,一度无法走动。
常阔依旧不肯松口:“哪有当爹的躲在大军后头,让闺女上阵杀敌的道理!”
“哪儿有上赶着去送命的主将?又哪里有吾等少年人在此,却要你这老将带伤上阵的道理?”
城下两军的距离已在缩短,蓄势待发,城楼之上,常岁宁道:“若连你也护不住,我这一趟,岂不是白回来了?”
城下万马奔腾,常阔骤然止住声息。
他浑身每一处都霎时间僵住,只有心跳如雷。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那座大山,被她亲手推倒,崩塌,粉碎。
他似乎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直到那少女再次开口,其音清凌凌而掷地有声。
“常阔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