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这些时日的态度,的确也没有什么可值得拿来说事的。
好一会儿,宋显才道:“走吧。”
这些时日他想了许多遍,也不止一次去过登泰楼观画。
他逐渐明白了自己输在何处,他既是输给了那在他眼中张扬任性的女郎,更是输给了自己那一叶障目的偏见。
因对方拜师乔祭酒而他未能,故而他从起初便对对方存下了不满与成见,偏他又不肯承认面对,故而总会找尽理由来贬低否认她,包括对方的女子身份——
他的本意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尊严与颜面,可到头来反而因此尊严颜面尽失。
若他能早些去往登泰楼,若他之前便见过那幅山林虎行图,得以亲眼领略到那画中蕴藏着的开阔之气,他便也不会自大到认为一定能赢她,不比便不会输了。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拿偏颇之色待人时,便已经输得很难看了。
那局棋,是他入京以来输的最大的一次。
那些议论嘲讽是他应受的,这一月余的时间足够他接受这一切了,现下他当以此为戒,时刻警醒自身,勿要再重蹈覆辙。
至于赢了他的那个‘小小女郎’……
想到此处,宋显的神态闪躲了一下。
他现下还未想好要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她。
不过他很快便要离开国子监准备春闱之事了,日后应当也无甚机会再见了。
……
另一边,崔琅半路被家中寻来的仆从拦了下来。
“……父亲让我回去?”崔琅头皮一紧:“我能不回吗?”
自芙蓉花宴回来后,他想着那些族人必会告状,便一头钻进了国子监,连家门都没敢进,就是躲着父亲呢。
仆从表情也很为难:“郎主病了,夫人特意交待了,您还是回一趟吧。”
“父亲病了?”崔琅一怔后,连忙道:“那我更不能回了,这时父亲瞧见我怕是会急怒攻心,那不是病上加病吗?”
末了正色道:“我还是继续留在国子监尽孝好了。”
这纯属虚构的隔空尽孝之法让仆从苦笑了一下,继而压低声音道:“可夫人说了,郎主之所以病倒,便是因为大郎君花宴求娶之事,正是因打不着也骂不着大郎君,这才生生憋闷得病倒了,若连您也不回去,郎主怕是要发疯的……”
“合着阿娘这是要让我回去代长兄送死啊!”
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也不能说全是代大郎君……”仆从委婉道:“那花宴上您的确也帮腔了不是……”
崔琅欲哭无泪。
这些年这个家之所以还能勉强维持住没散,全是他拿命换的!
……
安邑坊,崔家,崔洐面带病容,正半靠在榻上。
眼看天色黑了下来,他冷声问卢氏:“都这个时辰了,那竖子怎还未从国子监回来?我如今病成这般模样,他竟连为父侍疾的规矩都抛之脑后了吗?”
卢氏凉凉地道:“郎主指望琅儿侍疾,还不如指望峨眉山的猴子呢。”
崔洐眉头一皱:“你……”
他怎觉一贯顺从他的卢氏自打从那芙蓉花宴回来后,字里行间总想呛他一呛?
谁给她的胆子?
崔洐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道:“这几日我忙着应付那些族人的责问,倒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当日在那花宴之上,为何反要帮着那逆子胡闹!”
众所周知,在他这里,竖子特指次子,逆子特指大儿。
卢氏心中咯噔了一下,心知此时还没到完全翻身之时,面对晦气的丈夫,暂且还须忍耐一二。
下一瞬,她即轻车熟路地红了眼眶。
同一刻,仆妇已将帕子塞到自家夫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