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涧仁的目光还是在中年男人等人身上巡视而过,然后投到病房里躺在一堆仪器和输氧管中间的老朋友脸上,只看这一眼,石涧仁再次确认,秦良予也没多少日子了,他这状态几乎处在身体机能内外衰竭的阶段,更重要的是,秦良予自己也接近放弃了。
简单的说,已经能嗅见那股死气,在老头子最后的阶段,石涧仁无比熟悉的气息。
生命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物质在人体内生生不息,到最后离开躯壳带走了生命力,能不能永葆青春的获得长生不老的特权,这已经是古往今来无数站在人类巅峰上的王者梦寐以求的事情,拼了全天下的资源,也想让自己再活五百年吧。
而秦良予这样一个官商复合体,操劳几十年迎来送往,也该享受下幸福生活了吧,但石涧仁看不到什么想跟病魔或者命运斗争的迫切希望,老人就那么神情木讷的躺在那,比石涧仁印象中那个驻京办主任也就过去三五年时间吧,才七十岁不到的年龄,陡然一下就变得如此苍老了!
这种巨大反差,的确很容易让人感叹生命无常,感到人活一世到底有什么意义,位高权重、家财万贯到最后还不是死了一抔黄土一座坟头,光条条的来又光条条的走,什么都带不走,曾经显得那么重要的勾心斗角,腥风血雨,在岁月面前都是个笑话。
石涧仁来不及感叹,上前几步躬身:“老秦,我来了……”
仿佛眼珠都枯涩了,意识也停顿一下才转过来对焦:“啊,来了?”
外面稍微喧哗一下,一套看望病人的花束跟水果篮中规中矩的被店家送上来,不过石涧仁和秦良予都没有回头去关注,年轻人低声:“熬不过去了?”
秦良予已经有些散开意识的眼珠对石涧仁默默的点两下,声音比电话里听见还衰弱:“不想熬了,这一次是过不去了,所有根底都被翻出来,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我也罪有应得,做过很多错事,活该。”
石涧仁不会安慰人放宽心或者别想那么多,点点头就在旁边坐下来:“朝闻道夕可死,好吧,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需要我帮你做?”
秦良予苦笑一下:“外面我的子女后辈看见了么?”
石涧仁点点头还是实话实说:“看见了,没什么成器的,这时候的心态恐怕都纠结在你的遗产上,既没想过你现在躺在这里的前因后果,也没想过力挽狂澜,只想的是要别其他人多分点,几乎全都是这样的想法,落到这种地步,我想你还是要负很大的责任,我早就说过,从秦家村牛皮哄哄的状况,也能看得出来你对他们的约束并不是很严谨,所以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秦良予真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枯槁一般的面容都回光返照一下动容了:“你……唉……”
石涧仁可能真的是从万乾的身上感受到了家教的重要性,不是说万乾就有多优秀,而是对比王驊,再看看现在病房外那帮庸才白眼狼,自己以后真的要把教育孩子当成重要的选项:“我是不会跟他们打交道的,糟心,更不用说还要我协助他们帮什么忙了。”
没想到秦良予丝毫没觉得他冷酷冷漠:“照顾他们?我死了,江州乐就会变成一盘散沙,几千名员工就会彻底改变,有手艺有脑子的当然能另起炉灶,可大多数……我已经把整个集团公司股份转赠给了你的青少年康复中心,未来请帮我把这份责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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