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舒畅的呼出一口气,这才呵呵笑着解释道:「第一碗酒的地主情谊,是告诉那小子这是在蓬莱王的地界,闹腾很了谁都下不来台,自然讨不到好处。这第二碗酒嘛,是告诉他,不要目光短浅,胸襟狭隘,不然想谈的事成不了。第三碗酒说的是情怀,实则是指,这是齐国旧都,惹来了高手复仇,还能活路嘛?这做人呐得学会吃亏,更要学会忍气吞声,受了丁点委屈就叫苦连天,怨声载道,成不了事。」.五
小六子一边卖力的揉捏着那宛如他腰般粗细的双腿,期间还不忘竖气一个大拇指,想了想,后知后觉的轻声道了句:「主子,你就不怕他一怒之下,抽刀?」
瞧着跟随自己多年没有长进,仍旧心直口快的小六子,抬手揪扯住他的耳朵,苦笑道:「比起头颅落地,我更
怕老爷子生气,记住这话以后可不许私下乱说,否则你就是有三头六臂都不够砍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六子估摸着又是自己多嘴了,当即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赶忙连连点头,搀扶起主子暖心的提醒道:「我听说,这齐郡有一位医生善用针灸之术,等哪日得空了,小子就去请来,瞧一瞧这腿上旧疾。」
郑文一瘸一拐的咧着嘴笑道:「你小子口无遮拦但心不坏,要不是看中你这点,我早就将你送出王府了,有心是件好事,可这件事还是算了,你主子还指望着这病让家里那老爷子念我点好呢,真若治好了,那就坏事啦。」
小六子仍旧是憨厚笑着,自己这主子哪里都好,就是待自己狠厉了些,那些年蓬莱王刚世袭罔替需要拿出一份军功震慑人心,偌大王府丢给郑文一人管辖,各地奏章阅览,挑灯熬油,累的吐了一口血。
而那当父亲的则连关爱暖心的话语都未曾说过一句,几十年如一日的兢兢业业,渐渐身体吃不消留下了诸多暗疾也未曾抱怨一句,即便是他这个外人,看的都眼酸。
走了莫约百步,郑文额头上已经浮现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脚步一顿,喘息着道:「小六子,听说你婆娘给你生了两个大胖小子,这事咋没听你提起过,是不是怕把你家米缸给吃穷了?」
小六子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偷偷摸了把眼泪,强颜欢笑道:「主子,那时候你正陪着王爷上京呢。」
「瞧我这脑子,把这茬给忘了。」郑文抬手拍了拍额头,正欲抬腿迈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侧头看向小六问道:「我从京城回来,咋也没见你报个喜呢?」
小六子本就嘴笨,心里清楚这是主子在套话呢,话到了嘴边也憋着住了,索性坦白道:「唉...我婆娘是用命换的那俩娃,喜事刚过就办丧事,不吉利。」
郑文微微一愣,这小六子从八岁跟着自己读书,可愣是一个字都没读通透,反而学会了宠自家婆娘,可任凭当夫君的如何视若珍宝都盖不过她那不争气的肚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前年那小六子的娘还特意求上了王府,让郑文做主给纳一房妾事,以求留个香火。
可这事情琢磨来琢磨去愣是拖延了半年,结果被自家婆娘给拍了板子,扬言只要郑文敢管这档子事,她就找老爷子寻一纸和离书。
郑文也知晓她这是说的气话,不忍横插一脚在这对恩爱夫妻之间,最后索性打了个哈哈,不了了之了。
小六子搀扶着主子一边走一边止不住的擦眼泪,叹息着道了句:「没了,才知道啥叫没了,我娘还让我再取一房,可我心早就跟着我家婆娘走了,要不是有这俩孩子,我都得跟着一块去了。」
郑文停下脚步,倒也没有再宽慰,只是轻声说道:「再过几年俩孩子大了,我给寻个好先生,以后考个功名,你也就不用操劳这份心了,至于你那娘要是再闹个没完,我就让你嫂子去说道说道....小六子咱哥俩也算是几十年交情了,活着不容易,做人得往前看,以后有什么困难就直说,能帮就帮一把,别老自己一个人闷着。」
小六子心里一暖,当即跪地连连磕头道谢。
像他们这些为奴为仆之人的子女,自打出生起便注定要低人一等,读书是唯一能够摆脱贫寒的出路,有些个把真本事的教书先生往往都瞧不上,因为他们连基本的学费都拿不出,书读的再多也抗不了寒抵不住饿,而一些清高且不屑于为了几两碎银折腰的先生则少之又少,偶尔撞见一位也是个脾气倔强的主,收学生更注重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因而被人私底下唤一句「穷」先生。
能够得到郑文的担保,小六子膝下这俩儿子以后的日子就有了盼头,即便博取不到功名也能入王府当个美差,这件事情或许在主子郑文面前是不值一
提的小打小闹,可小六子心里明白,他这一辈子做牛做马都还不清这份情,唯有更加悉心卖力的伺候,哪怕是主子要自己这条命他小六子都不含糊,只是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出口,生怕主子说自己矫情。
郑文忍着腿部疼痛微微俯身搀扶起小六子不再说其家事,反而讲起了去京城路上听来的趣闻,一主一仆走在这大街上,一位衣着华丽,一位身穿麻衣,寒风一吹两人皆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互相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