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医不紧不慢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差点你就没有爹了,不过还好,老夫总算对得起你对得起皇上,信陵君福大命大,捡回了一条命。那剑口就在心肺边上,再偏一点点就完了,记着,千万别叫他太过费神激动。”
嘱咐了一番,才让药童引着他去后院见顾修。
顾莲池放了喜童去见喜东最后一眼,随着药童往后院走去,路过厢房其中一间时候,能听见李厚在屋里恼怒声,顾莲池脚步略缓,偏过脸看见里面烛火跳跃:“李大夫伤势如何?”
药童忙低声回道:“李大夫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不太好。”
说话间已经到了旁边的一间,门口也守着人,见了顾莲池连忙给开了门,屋里几个太医院的大夫都在,平时也都认识。走了床前,顾修躺在上面,果然似已无大碍了。
顾莲池暗自松了口气,跪在了床边:“爹。”
顾修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你来得正好,去看看朝宁,她可有大碍?”
旁边立即有人倾身:“王爷不必多虑,李大夫早醒了,就是身上有伤,动不得,可放心吧!”
说着起身的时候,还对顾莲池使了个眼色。
少年只当什么都没看见,知道顾修也只是不放心,不相信他们,起身就走。
他假意到门外转了一圈,很快又回到床前:“嗯,李大夫已经醒了,还问你来着,爹爹放心。”
如此,顾修总算放下心来,闭上了眼睛。
几个太医都出去了,小心起见,屋里只留下了两个药童伺候着,顾莲池坐了床边,看着男人苍白的脸,想到徐太医说的那句差点就没爹了,鼻尖酸涩。
他差一点,就差这么一点点,就没有爹了。
他已经没有娘没有嬷嬷了,如果再失去唯一的亲人,不敢想象。
若不是受人挟制,顾修不会受此重伤,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当真是放在心头。
少年抿唇,站了起来:“爹,就那么喜欢李大夫吗?喜欢得为了她宁可命都不要了?”
才刚闭上眼睛的顾修,蓦然又睁开眼来:“那又怎样?”
顾莲池目光灼灼:“值得吗?”
男人薄唇微动,顿时轻笑出声:“从前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她舍命相护,可见我在她心中,还是很重要的,等她好了,就风风光光地娶她进门,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她欢喜我,就足矣。”
他脸上的满足可不能作假,顾莲池张口欲言,看着他胸前渗出来的血迹,又强压回了心底。于他而言,爹爹已经是唯一的亲人,于他而言,爹爹无可取代。
从前忤逆多任性,懊悔不已。
药童不叫顾修再开口说话,上前来劝他多多养神。
一旁的血衣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少年走上前去,如鲠在喉。
戌时已过,街上禁夜了,锣声顿起,他在屋里站了一会儿,顾修服了药,到底还是沉沉睡去。又过片刻,顾莲池听见院子里有喧闹声,走了出来,原来是林十三回去接了宝儿过来。
顾莲池就站在屋檐下面,看着少女匆匆而来。
此时她繁复的裙摆已经被撕扯下去了,露出了里面的长裤,她提灯在前,脚步飞快,先是到了他的面前:“我娘呢,我娘在哪里?”
他指了指旁边屋子,她便头也不回地冲进去了。
林十三的目光从宝儿背影上收了回来,站在石阶下面看着他:“你爹怎么样了?”
顾莲池轻轻颔首:“我爹,我爹很好。”
说话间,林宝铮被李厚拎着脖领撵了出来,房门啪嗒一声就关合上了。
李朝宁还没有醒过来,里面正在给她排血施针,不许人进去扰人心神。宝儿不敢闹腾,也就站了顾莲池的身边,漆黑的夜里,整个院子里就只她面前的灯笼还亮着光,林十三上前接了过去:“我先去看看。”
说着去探视顾修了,留下了少年少女两个人。
月亮从云层当中探出了头,院子里有了些亮光,地面上像是落了一层霜,银白的光洋洋洒洒地美。
顾莲池低头看着那点点月光,心中微凉。
林宝铮却是挨了过来,她几乎是靠在了他的身上,抓住了他的手,来回的晃:“我娘,我娘她不会有什么事吧?嗯?”
她指尖也凉,整个人比他要矮一头了。
他不由下意识握紧她的手,用力握住了:“嗯,不会有事的。”
宝儿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月亮一动,有些月光投射过来,少女大病初愈,也是疲惫不堪,头一低就靠在了他的肩头:“真像做梦一样,真希望是在做梦,我娘千万不要有事千万千万不要有事。”
顾莲池又嗯了声,任她靠在肩头。
过了好半晌,梆子声一响,林宝铮忽然站直了身体:“戌时一刻了,你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什么重要的事?”
她仰着脸,虽然并未叫他莲池哥哥,但那眸子里对他的依赖分明也只是把他当做了哥哥顾莲池一样。
可现在哥哥顾莲池,和莲池哥哥又有什么分别呢!
少年回眸看了眼自己父亲那屋的烛光,到底还是拂落了她的手,黯然转身:“没事,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