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喻寒若有所觉,抬起眼皮:“你是不是很怕我?”
“啊……”叶香偶不防他迸出这么一句,匙子险些从手里脱落,不敢接触他慑人的目光,眼珠子开始四处乱瞄,“还、还好吧,就是有时候有点凶,还老是冷冰冰着一张脸……”
裴喻寒道:“我知道。”
知道什么?叶香偶心内一跳。
裴喻寒笑了笑,语气透着诡怪的讥诮:“跟我在一起,你觉得很痛苦,很讨厌,巴不得离开这里,对不对?”
叶香偶思付他简直就是活神仙,连她怎么想的都这般清楚,可是很奇怪,因为这一刻他望着她的眼神,却仿佛饱含着无限痛楚,亦如那困入笼中的兽,藏有千言万语,又无法言语,竟是看得她胸口莫名难受起来……
她不晓得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结结巴巴地启唇:“没、没有……当初你肯收留我……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裴喻寒垂着睫,默不作声。
叶香偶只好将碗搁回桌上,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却听他问:“你的笛子练得如何了?”
叶香偶有点心虚地缩下肩膀,模棱两可地答着:“还、还好啊,一直都在练……”
裴喻寒道:“吹来给我听听。”
叶香偶一愣:“现在?”
裴喻寒点头。
“哦……”叶香偶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桌案前,从小匣内取出那柄湘妃竹笛,举在唇畔,当着他的面吹起那首《采荷》。
又是鬼哭狼嚎了一番。
最后她唯唯否否低着头,都不好意思去瞧裴喻寒的表情了。
半晌,裴喻寒才肯开口:“你怎么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看得出来,他已经连骂她都懒得骂了。
可不么,平日上曲艺课,她要不三心二意,要不偷懒睡觉,能有长进才怪。
裴喻寒皱着眉:“过来。”
叶香偶打个哆嗦,怕他会一口吞了自己似的,狠狠咽下吐沫,跟刚出生的小螃蟹一般,畏畏缩缩地挪步靠近。
裴喻寒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笛子:“仔细看着。”
叶香偶没料到他居然吹起那首《采荷》,而且吹得相当娴熟,倚在床头轻吹曼吐,无论姿势还是指法,简直完美的无可挑剔,说起来,这还是叶香偶第一次看见他吹笛子呢,就觉得真好看,说不出的好看,跟画中仙人似的,曲声悠扬,人俊隽永,明明刚才她也在吹《采荷》,可是跟他的差别,怎么相距就这么大呢?
他吹得很认真,仿佛是倾注一生的精力,只为了吹这一首曲子,连冷硬精致的轮廓线条,都在这一瞬柔软而温存起来。
叶香偶一直盯着他的脸出神,直当他吹完,扭过头问:“看清楚没有?”
“啊?”她眨眨眼。
裴喻寒将笛子递给她:“照着我刚才的吹法,你再重新吹一次。”
叶香偶只好依言举笛,呜呜咽咽地吹了一段,结果他听得颦眉耸目,竟是从床上起身,双臂从她背后轻轻环了上来:“你的指法就不对,又怎么能吹好?”
他身量极高,叶香偶肩膀只能挨到他的胸口,那样的姿势,就仿佛是被他抱在怀里一样,她几乎傻了,动也不敢动,任由他把着她的两只手,摆着正确指法,鼻尖隐约嗅到一股幽幽的香气,他身上从来不熏那种浓馥呛鼻的熏香,而是淡淡的若即若离的梅花香,叶香偶想着,是不是他在梅林里呆久了,久而久之也染上了梅花的香呢?
“好了。”
在他示意下,叶香偶调整好呼吸,慢慢吹奏起来,那时他没松开她的手,而是覆住引导纠正,彼此身躯紧密相贴,就似两人并作一人……他俯首临近,温热的气息微微撩着她右侧鬓发,惹得叶香偶一颗心怦怦乱跳,直如小鹿乱撞。她本就从心底里怕他,如此这般,可不愈发紧张,不是一会儿吹错调,就是忘记曲谱,完全不知道自己再吹什么了……
“叶香偶!”裴喻寒简直忍无可忍,终于撒手放开她。
叶香偶吸溜鼻子,哭丧着脸道:“我、我就是笨嘛,可能我天生没这个天赋,一辈子都吹不好了……”
她说完这句话,突然见裴喻寒脸色惨白,就仿佛受到某种巨大的打击似的,连带身躯都往后一退。
“我……”她内心咯噔一响,莫名间有些害怕,随即发现他朝自己伸出一只手,以为这次他真是气到怒火烧心,要动手打她,竟是吓得丢下笛子,头也不回地转身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