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条江,还是那条舟,还是那个人。
那条江是郊外小江,无名小江,至少梦剑不知道它的名字,那条舟是师傅指给梦剑的舟,斑驳破旧,拥有的是岁月的气息,那个人,当然是梦剑。
那场雪,下得真大,据师傅说,雪深没上了膝盖,据师傅说,他陪我站了一天一夜,直至雪停了。
但我还站在原地,不动,师傅亦不动。
直至骄阳普照,雪水消融,没入地里,我的衣服湿了,又干了。
我还站在原地,师傅也陪着我站在原地。
事后,我听师傅说,那叫顿悟。
顿悟一场,顶千百苦修,但顿悟从不会是无故到来的,师傅说,顿悟,总要有千百苦修的铺垫,才会在一刹那拥有顿悟。师傅说,如皮囊注气,千百苦修,就是气,只有气够了,才能突破皮囊,爆破顿悟,大彻大悟,了然于胸。
于是,师傅打发我继续回来划舟。
我还期待他好好夸奖我一趟呢!没想到,他只对我说了什么顿悟。真乃不应景的老顽固,不懂趣味。哼哼!
这是梦剑在舟上的自语。
舟是那舟,江自然是那江,人自然是梦剑,划舟的当然也是梦剑。
只不过,这次,师傅站在江边不远处,梦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注视着梦剑的一切。
嘲讽过后的梦剑,很快就沉下心来观察江水,观察风向,观察小舟。
只看了几眼,便微微一笑,一窍通,百窍通。
江水如雪花,风向还是风向,小舟便是剑了。
只是如此说来,似乎对,又似乎不对。
当初是刺雪,现在是横江。
若是刺雪,江水若是如雪花,我本就在江中,怎么刺?
我要做的是什么?
横江!横江!
怎么横?
从这岸到彼岸。
但难处在于,师傅要求这岸到彼岸,处于直线。
江水在动,推我往下游走,风在吹动,把小舟偏移航线。如何保持直线?
它让我动,我偏偏不让它让我动如何?
试试!
小舟在江心,梦剑把舟头对准了水流的方向,划桨勉力支撑小舟不动。
此时,江面恰好无风,梦剑勉强维持这水流与舟行处于平衡,定于原点江心不动。
如此,僵持着。但风起了,舟与江便失去了平衡,动荡着,移动着,总不在原点。
梦剑努力着,幸好,划舟大半载,熟悉水性,亦能驾驭得了小舟,故此,虽然勉强,但不至于控制不住。
如此努力着,终于经过了大半日的时光,勉强维持舟定于江心,不移不动。
任水怎流,任风怎吹,佁然不动。
如此熟练着,日出日落,日光与月光交替了好几回,从勉强维持不动,到纹丝不动,掌控着小舟一分一毫的力道,维持着小舟与江水的平衡。
观察水流,观察风向,观察小舟,全神贯注,聚精会神,似乎又进入了另一种境界。
远观,小舟如江心小岛,风只能吹拂着小岛的花草树木,推动不了小岛。
小舟如在江心扎下了根,树若扎根于大地,便不在移动,稳稳端坐于大地上,此刻,小舟如树,端坐于流动的江心。
于动中不动,于变中不变。
如此,终于在某一刻,小舟动了。
此时,月黑风高,万籁寂静,师傅精神一震。
梦剑选定了江边的一棵树,丈二高的树,就对着它笔直移动,一边移动,一边勉力维持着如同在江心不动般的平衡,直至彼岸,但仍是距离原来预定的点偏离了半丈,但至少证明了此法可行。
如此,梦剑又在对岸选定了同样约丈二高的树,周而复始地练习着。
直至某日清晨,霞光万丈,小舟自渡,两树之间,笔直来往,自由自在,不受江水以及风向的束缚。
师傅大笑一声,纵身一跃,飞向小舟,惊起了江边寻食的几只野鸥,凌空乱扑。
晨露下,湿润的土地,小草冲破了土层的阻碍,冒出了嫩芽,两点绿绿的尖角,总在宣誓着这初发生命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