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静听的王家禄这时沉思道:“九人只回来三人,剩余怕有落入贼手者,贼人若是审问,城中虚实岂不是……”
半截而止。
李承芳知他意思,拱手道:“大人务忧,夜不收虽然是城中精锐,但毕竟普通军士,不知城中机密,即便落入贼手,能够提供的也不过是诸位大人的姓名和城中百姓的多寡,至于各军的具体人数和粮草,他们是不知的。”
但王家禄还是忧虑,一边微点头一边沉吟道:“但也不可不防啊。”
尤振武抱拳:“是。”
待王家禄离去后,尤振武三人重新站回墙垛边,远望城外的闯军大营和点点星火,翟去病终于忍不住的自我宽慰道:“老石武艺高强,久经沙场,今夜这点事对他根本不算什么,天亮前,他一定会回来的。”
尤振武和李承芳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翟去病是在自我宽慰,但千军万马之中,一人之力何其渺小?不要说老石,即便是当年的西楚霸王也不能脱身,最后逼得只能自刎,何况,为将为帅者,无论何时,都只能考量全局,而不是某一人某一事,必要时刻,不要说一人,就是百人千人的头颅,该牺牲也得牺牲,所以老石能不能回来,不是他们现在考虑的重点。重点是,如果真有人落入贼手,供出所知之事,对于城中防务是否会有影响?虽然夜不收都是下层军士,不会知道什么机密,但城中布防,何军驻于何处,精兵几何,各门主将是谁,副将是谁,士气如何?这些情况肯定是知道的,一旦闯军作出针对性的布置,城中又该如何应对?
另外,今夜出城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查探李自成是否离开?行动虽然失败了,但从闯营的严防来看,不论尤振武还是李承芳,两人都已经意识到,李自成怕真的已经是离开了。
李承芳还好,有种大敌散去,肩头微释的感觉,但作为穿越者的尤振武,心情却愈发的沉重。
此时,天色渐渐亮,晨曦中,闯军大营无边无际,隐隐有炊烟升起,营中最高处,李自成的闯字大纛依然在空中飘扬。
……
闯营。
晨曦中,一个亲仆模样的年轻人掀起帐帘,顾君恩裹着大氅,双手蜷在袖中,若有所思的从帐中走了出来,虽然一夜未睡,虽然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审问,费心费力,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疲倦之色,相反,他眼神里的冷静和沉思却是越来越多,凛冽的寒风中,亲仆为他裹紧了大氅,他跺了跺脚,双手蜷的更紧,迈步就要离开。
但这时,一个百总模样的闯军头目从帐中追了出来,叫道:“大人,我瞧那小子没有完全说实话,不如再用点刑,就不信他不说!”
顾君恩眼中闪过不悦,但面上却是微笑,回头亲切的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不必了,他一个普通军士,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忙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递到百总的手中,笑道:“赔我审了一夜,辛苦了。”
“谢大人。”那百总满脸是笑,忙不迭的接了,又连连抱拳表示感谢。
顾君恩迈步离开。
那百总抱拳弓腰,原地相送,直到顾君恩走远了,这才直起腰来,将手中的银锭子抛了抛,掂了一下份量,心满意足的笑了。
远处。
跟在顾君恩身后的那个亲仆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的说道:“老爷,你这是何必呢?他一个小小的百总,你可是闯王亲封的……”
顾君恩却打断了他,低喝道:“住口,你知道什么?”
亲仆低头不说话了,但眼睛里的忿然和不甘却是藏不住。
顾君恩停住脚步,看左右无人,这才轻轻叹口气,小声解释道:“老爷我现在不过就是一个虚名,无功无业,在营中更无根基,不和他们处好关系,老爷我怎么能做事?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老爷我不怕他们,怕的是他们阳奉阴违,坏了我的事。”
见亲仆还是不明白,他又补充一句:“老爷我是要做大事的人,区区银两身外之物,算的什么?你现在不明白,日后荣华富贵的时候,你就能明白我今日所说的了。””说完也不再多解释,看了看东方的晨曦,低声道:“好阴沉的天,今日怕是要下雪。”
说着快步向前,继续向刘芳亮的大帐走去。
亲仆快步跟上,口中轻轻叹了一声,好像是在为他的老爷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