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起着小小的贪财念头,手上却没耽误,抓起老孤怪的手来,也顾不得嫌脏,用剪子喀喀下去,剪起甲落,那长长的指甲被剪下来,竟不掉落到地上,全化成一股青烟,袅袅地飘走了。
紫紫心里面有些害怕,一边剪,一边问:“老孤怪,你这指甲,怎么剪下来,就变成烟了?”
老妖怪这会儿靠着石几,极舒服地眯着眼,伸了手,让紫紫那娇娇小小细细软软的手在自己皮厚肉粗又脏又乱的大手上可劲儿折腾,听着问话,半晌才眯缝开一只眼来,懒懒答了一句:“那哪是指甲?那本来就是光阴,逝了的,自然就化做了烟尘。”
光阴?紫紫没听懂,也没得心思去弄懂。妖怪的世界,岂是她一个常人轻易能理解的?电视小说看得多了,还没什么奇怪的事儿能出乎她意料的了!紫紫早被当代的各类奇幻书刊淫浸得刀枪不入,万事不奇了!
指甲剪过,紫紫犹不过瘾,用黄金剪子挑着老孤怪长长垂下的沾满草叶枯枝的花白胡子:“我索性帮你把这胡子也剪了吧?拖得这样长,你不累吗?”
“好,剪了,剪了,都该剪了!”
老妖怪睁开绿豆眼,笑得眉毛胡子乱颤。紫紫一剪子过去,一大把胡须应声而断,果然也化成一缕白烟,飘飘出了洞去。老孤怪站起身来,紫紫打量他,把这指甲胡须一剪,老妖怪看起来可精神多了。个子也显高了些。
“转过来转过来,”紫紫招呼他:“头发也剪了,短一点儿多利索啊。反正都化成烟了,还不用打扫!”
老孤怪呵呵直笑,果然听话地转过身子,紫紫手下用力,把那一头乱发给他剪短了,把老孤怪扳转了身子看了一看,索性拿起剪子来,将那花白的眉也一并修了一修,把老孤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点着头直乐:“这样多精神呀。”
把剪子往石桌上一放,紫紫在洞里端详,背着双手,犹如前来视察的领导:“老孤怪呀,你有法术的吗,不如把这山洞好好变一变,好歹也通明透亮一点儿,住得舒服些。虽然说是妖怪,可也该住得像个有品味的妖怪一样对不对?”
老孤怪在她后面,看着秀气的女孩儿的背影,眼里竟闪过一抹水光,紫紫转过脸来,老孤怪脸上立刻眉开眼笑,满脸的欢喜:“好好好。”
“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紫紫打着哈欠问。如今洞口火光熊熊,外面漆黑一片,探出头能看到从满是枝叶的天空中漏出来的点点星辰。既然是晚上,自然是不方便走的。
“乖,睡一晚再说。”老孤怪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是温柔,紫紫听得有些起鸡皮疙瘩。那么丑那么老一个妖怪老头,说出这样温柔的话,还用这样肉麻的词汇,怎么都难以适应。
睡哪儿?紫紫望着一洞的石头家俱发呆。这样,怎么睡得下去?
老孤怪轻轻挥挥手,紫紫觉得睡意浓浓,站都站不住,身子歪着,直往旁边的石榻上倒歪下去,竟然已经沉沉入梦了。
老孤怪在她旁边坐下,手一扬,轻飘飘多了一床雪白的褥子,盖在她身上。老孤怪在石榻前长长久久站了一会,静静凝视她,良久,轻叹一声,走进洞里深处,自言自语:“总算是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了。”语气中满是欣慰。
山谷中,升着小小一堆火。火堆边搭了个帐篷,方天颖头上扎着白色的绷带,坐在火光边,火光映在脸上,一脸的肃穆沉思。
一个桔黄的身影从帐蓬里出来,拿了一件披风,走过去披在方天颖身上,在他旁边坐下来。语气里有些娇嗔:“颖哥哥,你真傻,就这么活生生受着老孤怪一石头。他哪会儿心里疼着你了,下手这样重。”
方天颖笑笑,摸摸头上的绷带:“长老法力无边,若不手下留情,我还有命在?”
“那也不能让他白打!好歹还跪了给他行着大礼,怎么说你也是一国先君!”女孩儿撅起了嘴,伸出纤纤的手来握方天颖的手。
“那也是我该受的。长老原来是个怎样精致的人?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他和我的心,其实是一样的。”
方天颖把自己的手从女孩儿手里抽出来。
女孩儿却不依了,身子贴过去,手勾到了方天颖的肩上,脸微微地仰起来,一张俏生生的脸几乎要贴在方天颖的唇下,眼睛水汪汪一团媚气:“颖哥哥,都这样久了,过去了就过去了。桔嫣哪一点儿不好了?”
方天颖轻轻拉开她的手站了起来,淡淡一笑:“桔嫣很好。是我最好的妹妹。”
桔嫣被他拔拉开了手,脸上便有些白,咬着,忽然从后面紧紧拥住了方天颖的腰,贴紧了他:“颖哥哥,她什么都记不得了。你何苦呢?你还是想她,桔嫣也不怪你情深,你也拿出一点儿用心来对桔嫣行不行?”说着紧紧地依着他,头弯在他的背后,深深地吸着白衫子上的清俊气息,说到最后,声音都带了些哽气。
方天颖僵了一僵,伸了手把环在腰上的手拉开,转过身来看着桔嫣,柔声说:“桔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都看了十几万年了。别伤自己了,你该知道,我想的是什么。这一世,我欠一个就已经还不起了,别让我再欠更多了。再这样,也只苦了你自己。”
桔嫣呆呆着着不动,听着这话,抬起眼来,眼圈儿就红了:“颖哥哥,你这样说我,你自己又不苦吗?”
方天颖笑笑,望一望天外的星辰,眼清如水:“其实苦乐只有自心知。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