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决定,矿工们在愣过之后,纷纷吵混起来:
“关停?那我们怎么办?”
“矿上还欠着工资呢,什么时候给?”
“工装押金也扣着呢。”
“矿都没了,我们干什么?”
“一家老小指望着呢,让我们喝西北风?”
人们越吵越激动,有人还挥起了拳头,势有一言不合就动手架势。
赵林然没有急着安抚,而是故意留给人们发泄时间。
直到有人爆了粗口,想要往前冲的时候,他才再次说话:“听我说,为什么关停,为了社会长治久安,为了全体矿工生命安全。结合常宝交待,经警方初步调查,常兴宝业旗下发生伤亡事故三百多起,仅涉及死亡事故就达四十七起,共死亡一百二十六人。”
啊?死这么多?
听到这样的数字,乱哄哄的现场立即安静下来。矿上死人不稀奇,但死这么多人就离谱了。
“重大伤残一千一百四十三人,均有至少一条四肢伤损,至于头破血流更不计其数。其中仅有五十七名死者、二百六十六名伤者得到补偿,人均补偿金额不足规定标准四成。其余六十九名死者、八百七十七名伤者,没有得到任何赔付,甚至尸骨无存,他们当中孤寡人员占七成,户籍均在外地。即使有个别家属找来,常宝等人也是以抵赖、恐吓、殴打等方式解决。”
再听到赵林然这样的补充,现场矿工全都后脊背发凉,纷纷庆幸自个命大,哪还能顾上再想干活的事。有人唏嘘感叹,有人窃窃私语,现场气氛改变好多。
人群外围,有三人匆匆赶来,正是赵林然曾经的工友——大力、二牛、老虎。
这三人来得晚,主要是因为跑肚子拉稀,再加上对他们管理也松,只要不出休息区便没有限制。
三人到了以后,听人们议论的热络,也跟着打听、插话,但依旧一知半解。
“诶,瞅嘛呢?”二牛正听得上心,忽见大力直勾勾望着前方,忍不住狐疑。
“你看那人是不有点眼熟?”大力依旧没有收回目光。
“眼熟?”二牛瞟了一眼,打趣道,“可不眼熟,县里的头头,指定经常上电视、报纸。”
老虎则“咦”了一声:“真好像在哪见过。我咋感觉跟傻大个连相呢。就是年轻得多。”
二牛连连摆手:“别他娘胡咧咧,怎么会是他?他不是跟老顾偷东西逃跑了吗?”
“大家的工资、押金、证件和其他个人财产,县里会全部帮大家讨回,资金就从公司清算财产中支付。”
听到赵林然这句话,人们先是静了一下,随即兴奋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老虎同样兴奋,但兴奋的却是另一件事:“我靠,真的是傻大个,傻大个当上县……”
“闭嘴。”大力一把捂住老虎嘴巴,不停地使眼色。
二牛也跟着说明:“别咋唬,别咋唬。”
接下来赵林然又讲了支付方式,督促大家尽快与常兴宝业公司对账,拿到准确结算凭证。
“县委、县政府非常重视此事,会全程监督、指导、跟进,直至解决完所有拖欠。其他善后事宜,县里会逐步跟踪、落实。大家还是先抓紧对账吧。”
赵林然说到这里,收住话头,向人群后面走去。
眼见着赵林然走来,大力三人不禁一阵紧张。
直到赵林然来到近前,大力才试探地问:“咱们是不见过?”
赵林然笑着伸手:“大力,你记性可不好,我可记得你和二牛、老虎呢。”
“你是当官的?”大力继续追问。
“县委常委、副县长赵林然,也是你们的工友傻大个。”赵林然压低了声音,笑意更浓。
“你来救我们了?呜……再晚来几天,我非拉死不可,这里的馊饭就不是人吃的。”老虎竟然哭了,随即捂着屁股跑去,“又来了,快憋不住了。”
大力眼里也有了泪光:“幸好你来了,要不还不知道死多少人呢。就在大前天关停前,跟我们一班的老穆就被砸死了,我们仨眼睁睁看着,却救不了呀。”
“去找个安全营生吧。”赵林然拍拍对方肩头。
“诶,我……不行了。”大力话到半截,撒腿就跑。
老虎跑得动作更别扭,边跑边嚷嚷:“靠,拉裤子里了。”
看着几个奔跑的身影,赵林然既好笑又心酸,关停全县所有小煤窑的心志更坚,压力也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