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的将一只手搭在晨风的肩膀上。
晨风一边哽咽,一边喃喃道:
“他叫王奔,晨字营都尉。
我晨风十六岁离家从军,投入平陵王麾下,十七岁第一次提枪上马,将枪尖捅进了燕人的胸口。
其实那时候我没有恐惧、害怕,心中更多的是痛快、解气!
我当小旗官的时候,王奔刚好入军跟我,这么多年,我升官他也跟着升,我死战,他也陪着我卖命。
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当场就尿了裤子,要不是我摁着他,他估计已经被当成逃兵斩了。
这汉子曾经笑谈,他没有当将军的本事,更没有享受荣华富贵的命。
但他一条命不值钱,跟着我一直杀燕贼还是可以的。
三十四岁,本该是为国效力的好年纪,本该是军中的中流砥柱,却死在了这。”
一个上战场会尿裤子的士兵,今时今日却用命拦下了数倍于己的敌军。
顾思年目光一颤,这么说的话,此人不也是平陵王旧部?
“我知道顾兄在想什么。”
背对顾思年的晨风喃喃道:
“对,不仅他是平陵王的旧部,死在这的三百汉子几乎全是,整个晨字营也是以平陵王旧部为班底搭建起来的。
晨字营在雍州卫战力极为靠前,不是我晨风有多厉害,而是我沾了平陵王的光。”
顾思年良久无言,目光怅然。
他了解过,平陵王当初屡次自雍州出,进兵北荒,抵御燕贼,战功赫赫,巅峰时曾掌青、雍、琅三州兵权,麾下兵马近十万之众。
而雍州作为紧邻北荒的地方,也应该是平陵王旧部残存最多的。
晨风继续自言自语:
“平陵王谋反一案牵连甚广,王爷麾下的高阶武将要么被斩首、要么被革职流放,幸免者只剩中低层将校。
原先的兵马也被统统打乱,要么退出军伍要么分拆到边军各营。
我晨风侥幸,躲过一劫,一心只想着继承王爷遗愿,守卫我大凉河山。
这几年我费劲千辛万苦,才聚拢起这么些王爷的旧部,今日一战,损失殆尽。”
顾思年终于明白了晨风失态痛哭的原因,这不仅仅是上千同袍的牺牲,更像是平陵王留在世间的痕迹越来越少。
“我怕啊。”
晨风双膝没入血水,嗓音沙哑:
“我怕有一天我们这些人死绝了,大凉边军就再也没有真心守土护国的勇士,全都变成胡瀚苍、庞鞠政、屠震那种钩心斗角的小人!
我怕啊,我怕王爷在天之灵不能瞑目。”
在燕军攻入大营的那一刻,晨风毫不犹豫地率全营军卒投身战场,宁死不退。
现在打完了,晨风却无比悲痛,其实如果他下令撤退,起码晨字营两千人会完完整整的撤离战场,也就没有这一片片的尸山血海。
在他看来,是他一手将这些平陵王旧部推进了坟墓。
“别怕。”
顾思年轻声道:
“边关有你,有这些壮士英灵。也有我、有北瞻,有千千万万的边军将士。
我大凉,永远不缺少大好男儿!
倒下一个平陵王,会有千万人站出来,守护河山!继承他的遗愿!”
晨风艰难的转过头来:
“真的吗?
王爷到死都在念着北荒,北凉。我晨风穷极一生,都想去那儿看看。
可没了这些将士,哪年哪月才能踏足北荒啊~”
全天下都知道,平陵王最大的夙愿就是打造一支强军,击败燕贼、收复北荒!
王爷如此、晨风如此、全军皆如此。
顾思年目光紧凝,喃喃道:
“好好活着,他日跟着我,马踏北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