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疲惫,浑身的伤痕在燃烧。
颅骨里有东西,它在颤抖。扭曲,缠绕,又伸直……大脑里全是它。很痛,很沉重,压迫颅骨,压迫脊柱……这是,是……
是代码。
数字像火,在脑子里燃烧。猩红的代码在感知中漂浮。符文的利爪刮刻着头骨内部,像酸一样侵蚀思维。每个字符的存在都带来痛苦,远远地挂着,难以分辨。
身体在哪里?我的手、脚……我要起来!我要战斗!我要——
我还在呼吸吗?我听不见我的心跳,也感受不到肺部的扩张。仅仅意识到这点就足以让我感到窒息。很累,很困。又要昏迷了……
不,不能这样,把眼睛睁——
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我并不是用眼睛看到的,那些代码是直接反映在脑海里的。
‘生命体征稳定。’
有声音。遥远,沉稳,超凡脱俗。
“连接建立。”
又一个声音,冰冷,清晰。
启动。
远处传来命令。
然后,“叮——”一声,仿佛是铃铛的清脆声响,猩红的代码随之熄灭。就像满溢的焦油浇入感官,完全的黑暗充盈了视野。
这本来是一种熟悉的感觉,是祂的启示降临的先兆。但不是。不可能是。被戏弄的愠怒盖过了一切。是谁在用低劣的模仿亵渎天启?怎么敢,它们怎么敢……
为了把你从癫狂中解救出来,黄金之风电量告竭。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只能如此。
如虚空般的黑暗里,这空洞的声音骤然响起,仿佛一个出窍的幽灵。
现在,见证这一切。
黑暗的幕布突然燃烧起来,在周围炸成一个满是声音与光的世界,凄厉的警笛声如潮水般涌来。没有前奏和预警,战斗就像从影片中场剪辑出的镜头,连贯,突兀,激烈,血腥。
我们深陷于魔潮,在着陆的瞬间就必须立即与敌方以命相博。
于是我们这么做了。
我截断了出现在我面前的恶魔,抓住它的畸角将它咧嘴狞笑的头颅从它肩膀上扯下,随后立刻将我的剑捅入后继者的眼窝,洞穿了它畸形的颅骨。
链锯飞旋,平指向前。我能感觉到在我身边,我的战友呼着同样的气息,使出同样的招式,利刃向敌,架起一道闪着寒光的长城。
这样紧密的队列是不常见的。通常我们战斗时队形松散,像一群骄傲的狮子在狩猎。但即使因为形式所迫接踵摩肩,我们也不会在战斗中互相掣肘——我们熟识彼此,不必刻意协调便能行止如同一人。无需交谈或指令,我们仿若一体地战斗,在每一个动作上都已达到臻于完美的境界。
被击中的恶魔痛苦地嚎叫起来,吼声中恐惧远多于愤怒。它的身躯被没有留下任何伤痕,仿佛只是一个虚影与它擦肩而过。但是它在恐惧中悲鸣。
当它扭身奔逃的时候——不可思议,但它确实违背了构成它存在的东西——我看见有翠色的光一闪而过。那不是幻觉,闪烁着绿光的线深深嵌入鳞甲和骨刺的缝隙,像网一样紧紧缠绕在它身上。我看见那个光球发出了绿色的电流线,缠住了沿途所及的每一个恶魔。
这是它们恐惧却无法逃离的原因。
那颗球最终撞上了合金墙面才停下。它在强烈的光闪中炸裂,在合金墙面上留下了一个圆形的大坑。消失部分像被勺子挖去,没有烟雾,断面平滑。缠住魔群的线球散了,恶魔呼啸着溃逃——绿光飘摇,刻印在它们身上,就像野兽身上的条纹。
相同的纹路从弹坑蔓延而出,在幽光淡去前酷似由内外生的裂纹。
离线模式。执行计划B。
从传送的光柱中走出了身披金黑盔甲的队伍,眼瞳与八芒星组成的徽记在他们肩甲上刺目无比。
黑色军团。
面甲下我的脸已因憎恨而扭曲。我应该立刻扑上去,战斗到弹药耗尽,战斗到刀剑钝去,战斗到拳骨粉碎。我们本应不死不休。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像被吓傻的凡人一样呆呆地坐在地上。
没有交流也没有迟疑,他们在实体化后立刻列队,分头行进雷厉风行。
为首的那人走向我,战斧刻蚀着代表终焉之时的符号,面甲带着獠牙,目镜如同火炭,盔上红缨高高束起。
“被困在这个形象里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但我向你承诺你不会后悔。你得到的回报将使瓦尔多想起来嫉妒的滋味。”
他说。被亚空间不洁力量感染的喉舌不可能发出这样清晰的口音。
“当然,我说什么都可能是多此一举。毕竟你们永远是可以信任的人。那么就这样吧,起来,完成我们的任务。”
他向我伸出手。
“记得替我向他道别。顺便提醒他替我向那位问好。”
我算计了无数次。无数种杀死他的方法。我找了最理想的结果——只需要不到百万分之一秒。
但是我所做的却是伸出我的手,握住了他的。
我看见我的手上同样覆盖着金黑色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