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看向祁砚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片刻后祁砚皱着眉头开了口:“臣听说,北周之主,乃是三年前作乱逃逸的齐王,倘若当真是他,此次北伐,将会变成一场兄弟阋墙的笑话,而且此举太过劳民伤财,与民生有碍,所以臣斗胆,请皇上三思。”
殷稷轻哂一声,祁砚说的竟然真的是这个消息,他这个副相,还真是耳目灵通。
也罢,只是——
“你以为朕是憎恨楚镇谋逆,才对他穷追不舍的?”
他不会将先皇遗诏的事情宣之于口,但不能放过楚镇的理由,就和当初不能放过那七千被抓的叛军一样,这群人都知道先皇遗诏,自以为承天授命,一旦让他们活着,战乱将永不止休。
“祁卿,斩草除根,方绝后患,此事不必再议。”
祁砚沉默下去,他知道没那么容易说服皇帝,可也没想到他态度会如此坚决,他明明知道一旦发生战争,不管理由多么站得住脚,受苦的都是百姓。
他叹了口气,心里对皇帝的一意孤行很是失望,可到底也没再开口,过犹不及,徐徐图之吧。
他转而说起了今年的进士安置,今年开春朝廷选拔了一批颇有实干胸襟的人才,只是眼下还没有做出妥善安置,此事本该是吏部处理,可他身在副相之位,难免要多看顾些。
殷稷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偶尔才给出几分回应,眼见乾元宫到了才摆了摆手:“朕会选个时间,传召你和吏部详议的,退下吧。”
祁砚却仍旧跟着进了乾元宫:“臣还有一件事想求皇上恩典。”
殷稷瞥了他一眼,是他的错觉吗?今天的祁砚好生啰嗦。
“说。”
祁砚张了张嘴,正要随口扯一件事情出来,就瞧见一道十分熟悉的影子自殿内走出来,他心神一荡,思绪瞬间空了,原来是她。
他记得之前是见过这位姑娘的,也是在这乾元宫里头,当时他就险些认错了人,现在看来,他们还是有几分灵犀的……
“恭迎皇上回宫。”
谢蕴屈膝一礼,殷稷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这是做什么?下了床榻就不……嘶。”
“别乱说话。”
谢蕴低声呵斥他一句,面上倒是只做寻常宫人模样,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声音仍旧压得很低:“都说了现在不是认身份的时候,蔡公公我都没说呢,你不要乱讲。”
殷稷垂眼看了看被踩瘪的鞋尖,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压下了这一早朝积攒下的惦记,板着脸进了主殿:“祁砚,进来说吧。”
祁砚恍然回神,眼见那道倩影去端了茶水来,这才抬脚进了内殿:“臣是想说秋耕之事……”
眼见谢蕴将茶水端过来,他连忙抬手去接,却在慌乱中碰翻了杯盏,茶水顿时泼湿了他半边衣衫。
“对不住了大人。”
谢蕴连忙掏出帕子去擦,祁砚没有言语,只垂眼看着她的动作。
“还不帮祁卿清理一下。”
殷稷的声音倒是响了起来,玉春连忙上前,谢蕴顺势退了下去,祁砚这才摆了摆手:“不妨事,姑娘无需在意。”
他深深看了一眼谢蕴,这才看向殷稷:“臣方才已经想到了解决之法,就不叨扰皇上了。”
他躬身退了下去,克制着没有回头再去看身后的人,心思却已经彻底混乱了起来,直到他上了马车,指尖都是颤的。
先前就觉得她像,只是他一直没得到有人进京的消息,也就以为不是,现在看来,是他太粗心了,人是真的回来了,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只是谢姑娘,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落到那般田地的吗?
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非要带你去梅林,你何至于会濒死?
想起当时看见人无声无息躺在地上的样子,祁砚心神俱碎,他万分后悔没有拦住殷稷,可后悔也晚了,好在那个人忽然出现,说谢蕴还有救,她要带她走。
他没有阻拦,也没有声张,有些人不配知道谢蕴还有救的消息,他也不配再得到她,即便违背君臣之道,他也不会让谢蕴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