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身穿皂袍,面无血色,戴着一顶黑帽,帽子盖住靛色挑染的头发,一言不发。
“六哥?可算出来了?”叶北喊,手腕上的罗盘指直阴差,指向【吉】灾。
鬼差依然不答话,仿佛内心只剩下了这不过十公里的跑道,扯着缰绳,一心往前策马狂奔,叶北紧随其后。
在大桥尽头,有几对男男女女带上自己的爱驹小摩托,要用青春与死亡来一场浪漫的竞赛。
他们没有负债,没有工作,没有压力,没有贷款。没有每天必须面对的朝九晚五,也没有每天必须承受的指令苛责,唯一拥有的,是不知何处发泄的精力与抱负。
看他们衣着光鲜,脸上带着青春洋溢的笑容,身侧是香车美人,一张大桌上写着一排排编号,号码下压着一沓沓钞票。
一旁双桂公园后边是丰都鬼城阴森可怖的风景区。沿着东北方往尽头看,这一条大直道仿佛就是为了给他们竞速而造。
朦胧夜色之中,远处大桥的灯光忽明忽暗。
很快,鬼差策马顺畅轻巧地拐过这L形弯,冲了出去。
阴风卷过这群年轻男女的身体,夏夜原本燥热的暖风变得寒入骨髓……
有人问:“什么……什么东西过去了?”
有人惧:“还是别跑了吧……我好像看见了……看见一匹马跑过去了。”
有人怒:“说的什么鬼话!你们要是怕死!就回去躲在爹妈怀里咬奶嘴吧!今天谁要走谁是狗!”
有人惊:“你们看!!!小心啊!!”
一辆摩托“横”着开了过来!
叶北全力拧转着车身,用腿动力制动法在地上磨出了浅浅的沟壑,路面留下了两道触目惊心的轮胎印。
他的腿骨所剩无几,结实的路面摧残着膝盖,一手抓着穷奇贴着路面辅助过弯,忍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眼中只有前方一骑绝尘的对手。
狂风呼啸而过,空气中带着浓烈的橡胶味,掺杂着血的腥臭。骨片跟着狂风散射飞出,将赌桌上的钱卷得四散而落。
刚才还叫嚣着“谁走谁是狗”的英勇车手,脸上溅了血,呆若木鸡地看着那独腿之人勉强劈弯的样子,还是一辆警车。
有人问:“哥……咱们还跑吗?”
有人答:“我听你的话……先回家了……突然很想爸爸妈妈……毕竟生命比什么都要重要。”
有人已经掏出网约车APP,和司机联系上了,连自己的爱车都没打算要。
最后有人呛声。
“等等我!等我一下!汪汪汪!汪!”
——再看叶北这头。
“喂,呼叫丰都县第一交通委。”叶北将过弯道具猫主子塞回衣领,赛车服破破烂烂的,他掏出警车上的无线电,“长江二桥北侧有非法机车竞赛,请火速支援。”
挂断通讯,叶北的左腿正在慢慢再生。
他抬起头,望着风景区里的阴间建筑,一座座庙宇飞逝而过。
天子殿、平都山、哼哈祠、报恩殿、财神庙,寥阳殿。等一下……
奈何桥上好像有人。
离得极远,叶北看见那阳间的奈何桥上,站着一位黑纱遮面,黑裙加身的女子。手中挥着桃花扇,还带夜光涂料那种,散发着微微粉光,欢喜地蹦跶着,像是在给路上的两名骑士加油打气。
过了奈何桥,叶北见无常殿里还有灯光。
……
……
此时此刻。
鬼城风景区,无常殿中。
阳间的祠堂法身下,留着数百个【有衣客】的牌位,黑无常一个个清点过去,给这些半神牌位前的香炉,插上香火,算是上班打卡。
谢必安问:“小六呢?”
范无救答:“旷班。”
谢必安笑眯眯地又问:“干啥去了他?”
范无救答:“耍马。”
谢必安笑容渐渐消失,阴着脸,“扣他绩效!除他全勤!还有和他一块的吗?一起办了!”
范无救瞅见哥哥坐在殿下的安乐椅上,嘟囔着说道。
“就在外面,还有叶北。”
谢必安伸出一只手指头,一口恶气憋在喉咙里半天没吐出来。他凑到【有衣客】的牌位前,找出小六的灵牌,发着狠厉劲想把牌位掰碎了,又叫八爷夺了灵牌,死死抓住手腕。
谢必安:“你!你敢不听我的话!”
范无救一对浓眉大眼,水汪汪的,像是受了委屈。
“哥哥,他们七姐妹一块来求的牌位,我……”
谢必安咬牙切齿,把这块灵牌给放了回去。
“走!回府!”
白无常一如既往,笑容中透着鬼魅邪气。
就像它。
^O^
听两位阴帅钻进法身神像前,落下几句话。
“惜命不惜命,恩义不恩义,人间不人间,无常不无常。”
“哥哥,走慢些,等等我。”
“罢了,看见他就烦!我们还有要事处理,鬼王石刻有祸患,回去抄家伙。”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