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人在冲锋途中,被滚烫的炮弹撕得四分五裂,立毙当场。
也有人被密集的子弹击中,胸腹之上满是血洞,可仍然奋不顾身地踉跄前行,用自己的身躯为身后的同伴遮挡弹雨,直至血将流干,方才奋力向着城头掷出手中的武器、原木、石块,然后瞪大双眼,不甘地向前倒下。
城下更远处,有身披麻衣,头戴彩羽的巫祭,在大鼓、号角声中,跳着古朴的战舞。
巫祭们的舞姿狂放热烈,好像汹涌的焰火,又像是要在这一舞之间,将生命一次燃烧殆尽。
怒舞之时,一道道血色光环,自巫祭们指尖拨洒出去,落到冲锋的族人们身上,令他们速度更快、力量更大、皮肤更硬、体力更强、不知疼痛,无所畏惧。
但代价,却是巫祭们自己的生命。
先是年老的巫祭,燃尽生命仆倒在地。
接着年轻的巫祭们,生机飞快流逝之下,少年渐渐染上白发,少女渐渐满面皱纹……
有勇士冲到城下,将石块掷上城头,砸倒好些守城的火枪手,乃至砸翻大炮,然后纵身跃起,徒手攀爬城墙。
有的勇士,被城头落下的大石砸得头破血流,坠下墙根。
亦有勇士,灵活避开飞石,终于攀上城头,可迎接他们的,往往又是一阵排枪弹雨。
也有勇士借冲锋之势,以原木作撑杆,直接冲上城头,咆孝着挥舞原木,击飞一排排火枪兵,掀倒一尊尊火炮。
但很快,就有掌力拳劲、刀罡剑芒,乃至焰箭、气刃呼啸而来,将杀上城头的勇士一一击杀……
战鼓声、号角声、嘶吼声、喊杀声、惨叫声……随着风飘向远方,待被风带到十数里开外时,已只剩下零星细微的响动,仿佛来自梦中的幻音。
沉醉在修行中的法琉璃蓦然惊醒。
她首次主动断开与沉浪的连接,黑裙仿佛有生命一般,自行依附到她身上,化为一袭将玉颈、手腕、双脚都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繁复长裙。
“城池那边开战了,死了很多人。我先行一步……”
音犹在耳,法琉璃已然一步迈出,消失不见。
沉浪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穿上衣裳,跃下玉辂,收起豪车、巨象,迈开大步,向着城池方向飞奔而去。
硝烟升腾,热血抛洒,攻城血战仍在继续。
突然。
一阵淅淅沥沥的细雨从天而降,将城上城下的双方,统统笼罩在内。
天空明明没有雨云,这雨从何而来?
疑惑中,城头上下,城守双方,竟不约而同停下了厮杀,仰首望天。
残阳如血,万里无云,可晶莹雨丝,仍淅沥沥落个不停。
这雨清凉,浇熄了双方满腔的怒火,抚平了他们狂躁的杀意。
这雨滋润,所有伤者,在细雨浸润之下,先是伤痛渐渐平息,跟着伤口缓缓愈合。
愈合的伤口,甚至挤出了卡在肌肉里、打入胸腹中的弹丸、箭失、碎刃。
城上城下,所有的伤者,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在这场小雨之中,都活了下来。
还有那些矿奴。
那一个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摇摇欲坠,仿佛随时可能倒毙在地的矿奴,不拘人类还是土着,在雨水之中,气色都渐渐变好。
虽然他们身形仍瘦削,可伤病皆缓缓消失,身体里面,又渐渐涌现新的生机,令他们及及可危的生命,又得到了新的希望。
就连那些巫祭。
除了早已死去的巫祭,其他巫祭,近乎干涸的生机又被这场及时雨续上,少年少女们也不再老去,甚至隐隐恢复了几分曾经青春的模样。
当细雨停歇。
城上城下,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怔怔仰望着天空之中,那黑裙飘扬,肤如月光,云霞缭绕,若隐若现的飘渺身影。
有般的禅唱从天际传来,落入每个人耳中。
禅唱声中,城上城下,兵器当啷落地的声音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