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违背农时,百姓便不会缺少食用的谷物。”
“不砍伐过度,山上的木柴便能用之不尽。”
“江河里的鱼鳖,陆地上的走兽,乃至天下千千万万的生民,全都是这个道理。”
“然而正如无咎君先前所言,诸侯无大义,为了争霸连年兴兵征伐不休,虚耗民力。岂不知民才是国之根本?如此本末倒置,越是征战,国家就越是衰弱。”
杨遇安仔细一想,确实如此。
“那天下一统,铸剑为犁,如何?”他试探问道。
“不够。”范蠡略略沉思,就给出答案,“君主不懂与民休息的道理,争霸之心便没有止境,哪里会有真正铸剑为犁的一天?”
“就好比越王勾践,灭吴复仇后,当真就息兵了吗?并没有,他现在一心想着北上中原称霸。”
“如此穷兵黩武,我料他十年之内必定大败而归。”
“退一万步说,假使勾践成功问鼎中原,甚至做到了你所谓的一统天下……但天下何其之大?中原之外,尚有四夷;四夷之外,更有四海……天下无穷无尽,君王对外扩张的野心,便没有真正熄灭的一天。”
听完这段分析,杨遇安对范夫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因为他居然能提前预见到千百年后的天下走势。
稍近一点的,秦始皇扫**,一天下,就真的停下征战的步伐了吗?
并没有。
他还要灭百越,征蛮夷,修皇陵,甚至还要到东海寻求长生之法……
秦国百姓根本没有因为天下一统而享受到几年太平日子,反而越过越艰辛。
于是六国贵族振臂一呼,秦二世而亡。
再远一点,他这具身体的生父,杨·热爱折腾·广。
隋朝一统南北,疆域已经够大了吧?
可杨广还是不满足,打突厥,打吐蕃,打夷羌,三征高丽,水殿龙舟……终于将隋文帝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丰富家底,挥霍一空。
于是大隋同样二世而亡。
听到这里,杨遇安已经明白范蠡的意思。
一言以蔽之:不要瞎折腾。
这不就是黄老思想吗?
杨遇安忽然想起后世见闻,这黄老之学,好像最早就是在齐国兴起。
莫非源头之一竟是在范夫子这里?
反正到了战国末期,齐国君主一直奉行黄老之道,齐国百姓也因此成了六国国民中,过得最安逸最舒心的一批。
虽然后来还是被秦国强大的战争机器打败了。
但秦二世而亡后,取而代之的大汉,不也重新回到黄老之道上,休养生息了三四代人?
这才有了两汉四百年的繁盛。
至于中途昙花一现的新莽……嗯,那位疑似穿越者的皇帝,好像也是因为太过折腾,搞砸了……
想到自己自己距离隋末也不远了,杨遇安忍不住问道:“那夫子以为此事当如何解决?”
“呵呵,我若有解决办法,何至于隐居乡里,经商治学?”范蠡失笑摇头,“不过是尽己所能,让世人明白休养生息的道理罢了……”
……
这日之后,范蠡教授杨遇安的学问又上了一个层次。
不再拘泥于具体实务,而是转向理论境界上的教授。
范蠡给杨遇安总结为三重境界。
从时而追。
据时而动。
知时用物。
每领悟到一重,不管是经商、用兵、练武修行还是其他方面,都会有质的提升。
这是以道的境界,来驱动万般术法。
杨遇安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先前的选择是何等明智。
若是选了兵法,虽然也肯定有进益,但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
半年后,无咎的残存的幽魂终于消耗殆尽,杨遇安只能意犹未尽地返回现实世界。
范蠡给出的三重境界,他连第一重的“从时而追”都未曾达到。
毕竟这是人家毕生所学,他不能指望短短时间内就能学会。
但,有道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理论基础范夫子已经给他夯实了。
接下来能成长到什么高度,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
杨遇安则记忆副本世界了渡过了数十年,抛开快进的部分,也至少一年。
不过现实世界才刚刚过去三四天。
所以当柳师师回到城中的时候,众人都有些惊讶。
原本还以为要等上半个月左右呢。
“在北边州府有熟人帮助,走了军中加急渠道。”
柳师师含糊解释一句,便转向元斌道:“总管府有令,元兄暂时收押在诸暨县衙,以待后续判令。师师只能将陪元兄走到这里了。”
“理当如此。”
元斌脸色不见多少意外。
本来柳师师南下,就半是公务,半是为了私事。
如今东阳贼阻道,既然公务已经有了明确说法,那剩下要紧之事,当然是尽快将智者金身像运回北边。
“经此一别,不知何年再相会,不若今晚就在此地,设宴践行吧?”
元斌提议道。
……
当夜,众人在驿馆喝得酩酊大醉,就连柳师都难得醉倒。
杨遇安随手将师傅师娘丢到一间厢房里,正准备偷偷练功。
哪知刚刚来到驿馆院子空地,外头就传来奇怪的声音。
似乎有人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