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为他们家卖命吗?”
这个问题对于史怀义来说没有第二个答案。
杨四郎在自己眼前被杀,不管什么原因,他都难辞其咎。
杨素今后就算不找他算账,也不会再提携。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留下卖命?当下掉头便跑,转眼就消失在长街尽头。
“那你们呢?还想替杨四郎陪葬不成?”
杨遇安逼退史怀义,转向长街两侧。
幸存下来的复仇者,刚刚都落在最后方,因此躲开了李靖的佛音冲击。
而他们之所以落后,要么自忖境界低下,要么行事胆小谨慎,此时见连下开府巅峰的杨积善都死在杨遇安剑下,哪里还敢上前挑战?
纷纷作鸟兽散。
不过也有人发出不甘的咒骂:“你别太得意!杀了杨四郎,你怕也没几天可活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天上雷声再度轰鸣不停。
声势比之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的,这些人之所以毫不犹豫地离开,除了自忖打不过种花客,更因为他们深知对方得罪了一个堪称天下间最强大,最可怕的敌人。
可能暂时没有之一。
越国公,杨素。
一个成名已久的柱国大能。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杨素怎会轻饶他?
天上滚滚雷声,就是柱国大能愤怒的咆哮。
所以现在已经用不着他们这些魑魅魍魉出手了。
也轮不到他们出手了。
“四弟,你怎比那头蠢驴还要倔!”
张仲坚阻止不及,脸上充满懊恼之色。
杨遇安却一脸轻松地走到对方跟前,打趣道:“大兄刚刚不是才说今后不骂驴了?”
张仲坚此刻哪里有闲心与他说笑,瞠目凝视越发阴沉的天空片刻,忧心忡忡道:“为今之计,唯有往南走回洛州,方能稍稍避开杨素的雷霆之怒。”
“事不宜迟,为兄替你望气,咱们即刻往南走!”
论望气术的造诣,才学了不到一个月的杨遇安,自然比不上已经浸淫此道十年之久的他。
……
三日后,两道身影匆匆赶到大河边,正是一路从汲县逃回来的杨、张二人。
此时大河之上,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河面上一派风高浪急的惊险景象,寻常人根本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渡河。
但杨遇安别无选择。
“大兄,杨素报仇主要冲着我,至于你的事,眼下他应该暂时顾不上了,就暂且留在河北养伤吧。”
杨遇安拱了拱手,便放下了背上的赤髯汉子。
后者当然不乐意了:“四弟什么意思?你一路千里护送为兄北上,如今轮到你有难,张某反倒要弃你于不顾了?”
杨遇安却指着河面上的惊涛骇浪,一脸理所当然道:“大兄现在就是个累赘,带上你小弟不好渡河。
张仲坚被噎得无话可说。
虽然明知这是对方保全自己的借口,但另一方面,这也是事实。
杨遇安心意已决,当下也不废话,施展渡江诀飘然下河,转眼便消失在暴雨和急浪之间。
张仲坚一路追到河边,追之不及,只能在原地垂足顿胸。
……
惊险渡过大河,杨遇安马不停蹄往南逃遁。
这时虽然无张仲坚帮忙望气,但先前北上走过一遍洛州,已经熟悉了地形。
就算不熟悉也无所谓了。
反正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直冲东都洛阳。
哪个方向让自己感觉压力最大,就往哪个方向跑。
因为东都虽然令他感到不适,却也能令头顶那片乌云忌惮,远离。
……
急速奔行一日,杨遇安的脚步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不是因为累了,而是因为此刻他已经深入洛州腹地,距离隋室龙气所在的东都,非常非常近。
比这一世任何时候都要接近。
身上压力之沉重,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可怕程度。
杨四郎已死,已经没有人能分担这种压力了。
“为了报杀子之仇,你已经不怕得罪至尊了么。”
杨遇安回头盯着身后远空那片阴沉,目光凝重。
这一次,那朵云并没有止步于洛州边界,而是一路追杀到这附近。
虽然刻意避开东都方向,但到底已经有所僭越。
“我倒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敢压在皇室头顶耀武扬威!”
杨遇安咧嘴狰狞一笑,回头继续朝东都方向狂奔。
而那朵云仿佛为了回应他的挑衅,滚滚雷声从天边传来。
……
又是半日过去。
杨遇安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
从狂奔,到小跑,到疾走,到缓走,以至于最后就连站起来走路都有些艰难,不得不将“云从”当作拐杖,蹒跚而行。
而他身后大约两三里地远,乌云依旧阴魂不散,随时准备上前要他的命。
“你终究还是有所忌惮的。”杨遇安苍白的脸上,满是轻蔑,“否则你何至于要躲得那么远,活像一只缩头乌龟?”
一阵愤怒的雷声传来,经久不散。
杨遇安置若罔闻。
“我就不一样。”
“哪怕终将被‘潜龙’压死,我也不会停下。”
于是下一刻,他继续拄着“云从”,朝着那个可能会要他命的地方进发。
……
终于,杨遇安跌倒在地,再也无法往前走半步。
饶是如此,他依然努力挺直腰杆,不肯低头。
因为一座此生罕见的宏伟大城,就屹立在他身前不远处。
大隋二都之一,东都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