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瓦如雨坠下,梁柱缓缓倒塌,地砖莫名震碎,露出隐藏在下方的禁制琉光。
一片天塌地陷的景象里,单膝跪地的何司平缓缓站起,脖颈环绕的一圈神辉牢牢抵住了剑锋。
“我还以为,以繁霜你的聪明头脑,能很快想通呢。”
何司平脸上依旧挂着以往那种从容优雅、处变不惊的微笑,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么,咱们一家四口挤在城外农庄的小破屋里。那房子漏雨漏风,冬凉夏热,院前的小河还常滋生蚊虫。到了晚上,我和你被蚊子叮得满身包,阿娘躺在床边拿着蒲扇摇着风,阿耶坐在桌前,满面愁容地数着下个月用来支付房租的铜板和发皱的纸钞,就好像他多数几遍,钱就会变多一样。”
何司平诚恳真挚的语气并没有让何繁霜有所动摇,她只是用力推着剑,额头青筋暴起,“这就是你的理由?钱财?”
“当然不是。”
何司平笑道:“当初我报考学宫连中三元、名动长安之后,钱财就不再是问题了。各路豪商巨富登门报喜,站满庭院。重臣权贵家的请帖一封接着一封,说媒的媒人之多,几乎要把门槛踏破。
一夜之间,我们就搬出了那间破屋,搬到了三进的院落里。
好笑的是,等我真与那些出生在金汤匙里的顶尖勋贵子女交游接触,才发现他们不过尔尔。
一个个盲目短视、骄横恣肆、满口忠君体国背地里男盗女娼。
对于他们而言,寒门子弟哪怕费尽千辛万苦考进了学宫,也不过刚追上他们出生时的地位,未来封臣做官,还是要为他们所驱使、利用。”
他竖起两根手指,夹住剑锋,将其缓缓推离自己的脖颈。
“我们父母祖上世代黔首,替人做佃农维生,没出过一个读书人。
与此同时,我儿时的玩伴里,有的早早辍学,去铁匠铺当学徒,被滚烫铁水泼到手背,落了个终身残疾。
有的被狐朋狗友诱骗,染上赌瘾,为还赌债去偷盗行窃,结果被乱棍打死。
有的子承父业,沿街卖起了炊饼,再见我时诚惶诚恐,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农庄,便是虞国的缩影。千百万同龄人中,有且仅有我一个,在恶劣的环境中化鱼为龙。”
李善尚未开口回答,一旁的武贵妃尖声说道:“这是虞国欠我们的!”
也许是脱离了深宫苦海,也许是达成了长久夙愿,武贵妃雍容华贵面庞的表情有些扭曲,“虞国本来就应该是武家的,是你,你们李氏抢走了!
哈哈哈,今日种种全都是李氏的报应!
父亲,母亲,兄长,你们看到了么?我成功了,我的儿子李善,不,是武善,要当皇帝了,等他登基就会给你们立庙正名,告慰在天之灵...”
武贵妃如癫如狂,时而痛哭流涕,搂着儿子又亲又抱,时而高声咒骂,骂皇后高高在上,骂臣子背弃武氏,骂学宫背信弃义,骂皇帝冷酷无情。
“准备弩箭!”
地表哨塔之上,校官声嘶力竭地咆孝着。三名士兵合力搬来长枪般的漆黑弩箭,放入体积庞大的床弩的箭槽,其余士兵则转动绞盘,收紧弩弦,令浸泡过菜籽油的钢质绳索发出吱呀声响。
苍龙越来越近,滚滚雷霆轰碎了一座座桥梁楼阁,士卒们脸色愈发苍白,却无一人转身逃走。
“放!”
眼看龙身越过前方楼阁,校官勐地一挥手臂,士卒挥锤砸向床弩一侧的木桩,激发扳机。
倏――
弩箭破空射出,贯向苍龙。
同一时刻,由于血雾缓缓消散而逐渐恢复响应的各坊市哨所,也射来了同样的床弩弩箭。
漫天箭雨射向天空,并在相近高度接连自爆,恍如烟花漫天――这种特制枪型弩箭的内部是一根快子粗细的玄铁细杆,底部则安装有爆破符?。
射中目标后,箭杆的震荡会触发符?,引起爆炸,将玄铁细杆进一步前推,产生可怖冲力,足以轰穿三尺厚的石墙,乃至狩杀一些躲闪不及的高阶修士。
但是...
轰轰轰轰!
承载着士卒们希冀的上百根弩枪,如同撞上一面无形墙壁一般,尽数损毁,绽放出新一轮的烟花雨。
“没有用的。”
龙首之上,李善视线从龙角挂着的玉佩处掠过,稍低头颅,喃喃自语。
玉佩表面流光转动,以苍龙为中心,散发出抵御一切外来攻击的力量。
临渊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