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
李昂摆了摆手,无所谓道:“动静大点正好。”
梅毒哪怕在医学发达的异界,都是麻烦的全球性疾病,
如果不是平康坊管事隐瞒不报,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糟糕,早几个月甚至一年以前就能控制住疾病蔓延。
一行人下到一楼,在大厅静静等待,很快一连串脚步声便由远及近。
平康坊的新管事,表情阴郁,带着一群仆役走进楼阁,其身边还跟着两位看上去仙风道骨的的老者,显然都是修士。
呵,出门随身带俩修士,真不愧是接替了焦成的人。
李昂隔着口罩,无声地笑了一下,
然而对面的平康坊管事,心情则很糟糕,低沉道:“不知阁下是...”
“我记得,平康坊的仆役,号称个个巧舌如簧、机敏上道,能记住几个月以来的贵客。”
李昂随意吩咐道:“把你们的仆役、门卫集中起来,抄写出几个月以来,与患病女子有过接触的所有客人名单。”
平康坊管事面色微变,心底如沉了一块石头一般。
面前少年一副颐指气使神态,显然久居高位,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屑屑水帝魂,谢谢无馀辉。
如何不肖子,尚奋疟鬼威。
乘秋作寒热,翁妪所骂讥。
求食欧泄间,不知臭秽非。”
悠闲的吟诗声,在庭院中响起,
一个须发斑白、慈眉善目的西国老者,正赤着上身,躺在庭院的木质浴桶中,边洗着澡,边吟着韩愈的《谴疟鬼》一诗。
他的体表,覆盖着一块块大小不一、斑驳的暗红色皮囊,上面满是孔洞,
每当他用手去搓时,孔洞中就会掉落出密密麻麻、形状不一的小虫,浮在水面,拼命挣扎着,想要重新爬回到皮囊孔洞之中。
慈眉善目的西国老者,像是没有注意到水面上满满一层虫豸,自顾自地吟着诗,心情愉悦。
而庭院角落,则蹲着一个孩童,正双目出神地盯着草丛中飞来飞去的蚊虫。
其头发与肤色,呈现出病态的洁白感。
踏踏踏。
脚步声从室内响起,一个面色僵硬的青年走了出来,正是鸦九。
或者说,鸦九的分身之一。
“司徒豸前辈。”
鸦九目光微冷,看着浴桶中神态自若的西国老者,同时也是昭冥组织中,和君迁子同一级别的烛霄境修士,缓缓说道:“镇抚司,已经知道你到了长安。”
“所以?”
司徒豸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他们又不知道我在这里,难道要大索全城不成?”
鸦九平静道:“如果让他们知道,你和最近出现的疫病有关,他们真有可能会这么做。”
司徒豸撇嘴道:“这不是还不知道嘛。”
“...”
鸦九微抿嘴唇,司徒豸是昭冥组织的一员,烛霄境修士,传闻热衷于豢养不同种类的蛊毒,
在故乡的极西之国,犯下了传播疫蛊之罪,被多方追杀,不得已四处流窜。
他每到一地,那个地方就会蔓延某种疾病。
昭冥很可能是看上了他的这一能力,将他吸收进来,为他提供庇护。
真论起因他产生的实际死亡人数,恐怕昭冥组织中,那几位非人怪物,都赶不上他的十分之一。
不过,他过于散漫随性的行事风格,令鸦九颇为头疼——鸦九自己更喜欢蛰伏起来,悄无声息地行动。
司徒豸和他徒弟突然来到长安,很可能会破坏鸦九的计划。
“学宫山长连玄霄,过段时间就要返回长安了。”
鸦九沉默了一下,决定用连玄霄来压对方。
“我知道,你老师说过,连玄霄每年都要回老家祭拜家人嘛。”
司徒豸撇嘴说道:“放心,过几天我就走,不会撞上他。”
“好。”
鸦九见对方执意如此,也不再多说,控制分身转身就走。
“对了。”
司徒豸继续洗着澡,突然开口问道:“那个学宫李昂,你知道多少?”
“...”
鸦九停下脚步,稍侧过头,淡淡道:“学宫状元,理学会员,传闻中灵脉天赋糟糕,但还是通过了学宫考试。”
“你没仔细调查过么?”
司徒豸随意问道:“听说,他的老师,和君迁子是知己关系哦。”
“学宫对他看得很紧,我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何况他只是身藏境的小卒子而已,影响不了大局。”
鸦九淡淡道:“前辈为什么会问到他?”
“这个嘛,他不是号称小药王神吗,那个在西国名声大噪的大蒜素就是他弄出来的。我试验过,确实对许多蛊虫有杀伤力。
对于血痈之症,更是有着奇效。”
司徒豸微笑道:“不过这次的疫病,不是大蒜素能轻易解决的。我倒想看看,是我的蛊毒厉害,还是他的药剂厉害。”
“...”
鸦九回转过头,自顾自地走进黑暗之中,身形隐没不见。
而司徒豸,则伸了个懒腰,躺进温热浴桶,用手掌拨动水面上的无数小虫,观察着小虫在水中拼命挣扎的动作。
如同操控着,茫茫众生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