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的郡王不止一个两个,而是很多。
但听邹翰的语气,这句话里的对象只可能是一位。
常襄郡王,李成和。
乌十七沉默片刻,拉着邹翰走到另一处僻静角落,痛苦地按住了额头,对友人说道:“你说你一个拖家带口的臭狱卒,活了这么些年,钱没攒到,非要掺和进这种会死人的事情里。”
“...我相信聂石磊是无辜的。他人很好,绝对不可能犯下那种案子...”
“你是在大理寺地牢里吃虱子吃多了么?还是那个傻子给你灌了什么**汤?”
乌十七愤怒道:“你当了十几年的狱卒,心还没有冷下来啊?平时连几贯钱都不肯借我,现在肯为个傻子卖命。”
邹翰自顾自地说道:“...我之前暗中去访问过那些证人,听他们的描述看,接走孟英的马车的外形,和常襄郡王府上的马车很像。
而且端午节次日,郡王府上就以‘清理旧物’为理由,将那辆还算新的马车拆了烧了。
最关键的是聂石磊的证词,他是被一个很好看的女子,带到巷弄里,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下,被动发生了关系。
并且在事后被击晕,昏迷不醒。
当他醒来时旁边的孟英已经死了,他慌乱之下,想要去扣上蒙英的衣服。正好被抓获。”
“所以你就更加应该,在刚才,把案情,对李小郎君说出来!”
乌十七咬牙道:“就算有证据,你以为你能替那个傻子攀咬到常襄郡王,或者金无算么?
何况你还没有证据!”
乌十七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把头往墙上一靠,长叹了一口气,默默提起油灯转身离去。
邹翰下意识踏出半步,问道:“你去哪?”
“去抄卷宗。”
乌十七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疲惫说道:“后天大理寺就要开庭审理案件了。
我去把所有案情细节梳理一遍,送到李小郎君府上,希望他能对此感兴趣。
在长安,只有贵人,才能和贵人打擂台。
我们,只是老鼠而已。”
走道两侧的牢房中,响起了各路犯人们浑浊恶毒的话语。
邹翰面无表情地经过走道,手中木棍“不经意间”砸中了一只抓着铁牢栏杆的手掌,将其狠狠砸了回去。
而聂钰环,则紧绷着脸,迈步来到了大理寺监牢尽头。
不知是运气比较好,还是出于贵人的特地交代,这间牢房竟然要比大理寺其他牢房干净。
地上铺着一层稻草,而且不怎么看得到随处乱爬的臭虫和苍蝇。
“小妹,是,是你吗?”
聂石磊听到动静,拖着沉重镣铐,从牢房角落艰难地爬了过来,趴在了铁牢边。
他衣衫褴褛,头发散乱,身上随处可见结着血痂的伤疤,脸庞乌青了一大片,本就不怎么清晰的口齿,变得更加模糊。
这些伤,一半是端午节那天晚上,被差役还有孟英的家人打的,
一半则是这段时间刑讯的结果。
聂钰环抬起瘦弱双手,穿过铁牢栅栏,握住了聂石磊的手臂,晶莹泪珠不断沿着脸庞滚落。
“没,没事的。”
聂石磊笑呵呵地安慰着妹妹,“爹,爹呢?他怎么没来?生,生病了?严重么?”
兄妹二人隔着铁栏杆,轻声交谈着。
直到邹翰隐约听到地牢上方动静,催促了几句,聂钰环才擦去脸上泪水,将那朵淡白槐花,放进了聂石磊的手掌中。
兄妹二人在过去朝夕相处,交流起来也可以直接用手势,不需要费力地在手掌上写字,
聂钰环比划出的手势,邹翰只能看懂一小半,比如槐花、放在身上、小心保管等等。
槐树神么?
邹翰不禁摇头苦笑,想到了那个快要在东市坊间消亡的民间故事,心底默默一叹,抬头望向冰冷阴暗的地牢顶部。
仿佛要透过不见天日的地牢,看清漫天星辰,
如果世间真有能够保佑平民的神明,那就请他还这起案件一个公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