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上长眼睛还真有些让人忍俊不禁,左吴和这双眼睛面面相觑了数秒,尽力保持严肃,保持自己是在逃脱引力乱流追杀下的气氛。
可有些东西只是看着就会让人心安无比。
侧目,明明姬稚的身体还在混乱与狂暴中上下起伏,她的马蹄虽在分享着自己的吸收,也着附着小灰拟态的强大装甲,借此能生生挤开引力乱流,踏碎纷繁。
可即便如此,姬稚的脚踝有时还是会忽然曲成令人担忧的弧度。
还有耳边,大汗的嘶吼总是借着能贯穿所有维度的重力,一下又一下敲打着自己的内心,永无止息,好像无从逃离的天罚闷雷。
明明状况还危急如斯,距离燃萝本体的路途也似乎永远到不了终点。
但看着小灰的眸子,左吴却就是觉得已经胜券在握了一样,没有自己同她克服不了的绝境,没有。
所以。
左吴知道自己的表情在变得松动,从刚才结束翻滚的伊始就一直紧绷的背脊也开始放松。肌肉终于结束了肾上腺素的麻痹,开始抱怨着酸痛。
当然,用吸收可以轻易屏蔽掉这种痛感,只是左吴不愿而已。劳累有时就是对自己充分的劳作的奖励,疲累中的休憩才最动人心。
放松下来的脊背让左吴的头终于开始不受控制的低垂。
可在小灰自姬稚臀甲上冒出的两只眼睛的视角看来,他这幅模样就有些糟糕之至。
谁会喜欢看着一张脸毫不顾忌的朝自己压来?
她没拟态出嘴,所以无法用言语倾诉嘲讽,只能用眼眸里的光和眸子的闪烁来表达自己的抗拒。
左吴才没管这么多。
额头压下,左吴解放了触感,能感觉到小灰浮现在装甲上的眸子差点消失,轮廓已经模糊,就要改变位置。
但她没有。
似乎考虑很多,小灰还是把她的眼睛留在了原处,刚模糊了一半的轮廓又一次变得分明且清晰。
睫毛柔软,眼球更是。
左吴的额头被小灰的睫毛挠的有些发痒,因为疲累而产生的麻木一扫而空,变得无比敏锐,好像能数出小灰睫毛有多少,亦能隔着其眼皮,感受到她角膜的柔和凸起。
仅仅是倚靠了这么一小下,左吴觉得自己好像恢复了无边的力气,有些恋恋不舍的抬起一点额头,轻声:
“小灰,你知道吗?据说地球古代,小孩如果发烧,而妈妈手上又一时找不到温度计的话,就会用眼镜去贴小孩的额头,以此来大致测量体温。”
“我以前读到这些资料的时候,总觉得这没准这中间可能有些谬误。小孩如果发烧,用手背感知,和用眼睛来又会有多大的区别?不都是一下就能发现异常么,用手还更方便些。”
左吴在看着某个地方。
机群侵入左吴的大脑,小灰能直接看到左吴的视觉——
上空,引力的浪潮中出现了最深邃的一个点,是大汗终于按捺不住,以本体引导起了一股最猛烈的狂流,只想把左吴就此淹没。
大汗就是那最漆黑深邃的一点,可他终究无法使出全力。因为还有另一股似有若无的黑,源自教宗的黑,在纠缠他,在使绊子。
而左吴回头的不远处,容纳燃萝本体的容器就在那里,像颗坠落地面的星星一样。姬稚只要数步,数秒,就能到达它的面前。
几步路。
小灰轻声:“美好,陪伴。这两个词和我真不搭调,你好像忘了我是日日夜夜想杀你的人。”
“多好,因为在那之前你绝不会和我分开。”左吴这么说。
几步路的时间转瞬消逝。
姬稚在那坠落的星星前停步,脱力,四只强健的脚再也使不出一点力道,甚至反手把左吴从自己背上拽下来也是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
左吴落地,回头,引力浪潮离己方只有数步,时间上肯定来不及自己将燃萝从容器里拿出来后,再悠哉的把那黑暗驱离。
至少姬稚注定会被这连光都逃不开的黑暗淹没。
左吴想说什么。
姬稚只是笑了下:“左吴,我的陛下,做你该做的就好。”
左吴点头,回头,手触摸在眼前容器灼人的荧光上。
人马娘面对覆压而来的黑暗,也是背对着左吴,也是轻声:“如果,你的额头也能碰一下我的眼睛该多好?可惜最后留给你的触感只有我的屁股。”
“这哪有什么高低?没有,听到了吗,姬稚,没有!”左吴咬牙,大声,看见自己的手指嵌入了荧光,声音开始颤抖:
“姬稚……你听到了吗?”
没有回应。
不止是姬稚,有些事情左吴只是不敢去想。还有艾山山和列维娜,她俩还在变得凶戾艰险的虚空当中,此时同样音讯全无。
然后的刹那间。
大汗的嘶吼也已经传来:“你……住手!!燃萝是‘终结’,不经处理的祂……你在释放万物的‘终结’和‘停滞’!”
此时姬稚终于传来一声闷哼。
左吴看不见身后的情况,却知道是人马娘用她的马身为自己构筑了一道柔弱的堤坝。
她被连光都逃不开的黑暗淹没了,虽然还身着小灰拟态的铁裙,又能有多少防护的作用?
没有犹豫,左吴掰开了裂缝,只觉得此瞬,指尖已经不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