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你所说,仅仅是分布在星海联盟屠宰场的海星人,数量就比在外面正牌海星文明人口的数量多;一下子杀掉这么多同胞,有什么想法?”
就连莺歌索的首领,也是自称他自己是个暴君,才能勉强承担下这个重担;而首领也因此将自己视为只该存在于文明黑暗童话中的罪人,不肯踏上逃亡的星舰。
而释文尔将自己称呼为“俗人”,又怎么担起这样的重担?
良骨伶也想问同样的问题,她头顶上方的正发生的死亡宛如黑云压城,若深入了解海星人们所做的梦,那每一次死亡都不比越都飙和氦止要轻多少。
小小的律师只能尽力缩到栏杆后面,光看,她都无法承受这般的压力。
释文尔怎么担下的?
莫不还是“君子远庖厨”那一套?
海星人裁判长还是笑了一下:
“这就是‘审判者’狡猾的地方了,
客观来说,作出审判的不是我,而是法律的教条,我只是代为审判而已;”
“要说错,也是法条的错;要倾听我同胞的痛,也是交由法律去倾听;身为法律代理人不需要去承担这么些责任,只需要让法律得以完美的匹配适用而已。”
“将责任交给法律这种死物,多么狡猾!”
“而人也正是因为这种狡猾才能显得铁面无私,哪怕法律在星海联盟本来就是灵活无比的东西,”
“我们最终的最终,只是把根据自身好恶或者需要维护的利益而做出的裁决,给套上了一层正气凛然的壳。”
她本不想再看为浑浊培养液淹没的一张张脸,可又是鬼使神差,她为了开始自己的话语吸了一下气。
一下子。
人马娘无论是脸上的“气室鼻”,还是身上的“肺鼻”,都在其额头与柔软的培养舱相贴时,闻到了一股臭味。
臭味?哪来的?
姬稚睁开眼睛,她所身处的地方是星海时代的屠宰场,为了保证罐头的质量,平日里环境就是无菌,巴不得每分每秒都要消杀,剔除任何污染物。
眼前浑浊的培养液中,海星人还抱着笑在起起伏伏。
人马娘忽然明白臭味是哪来的了。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营养液本身的味道――果实电力切断,营养液已经不能再过滤更新,可还是要负担一阵内里海星人的生存。
这意味着营养液中的废料就越来越多,而这“废料”理所当然包括内里海星人因旺盛的新陈代谢而带来的排泄物。
排泄物的味道溶解,当然会让营养液变得不好闻。
可这气味是怎么逸散到外界的?
姬稚将额头缓缓抬起,眼睛定格在了那枚刺入探针的探测器上,缓缓开口:
“释文尔,我问你,这培养舱被切断能源后,其表面的韧性会减少吗?”
海星人裁判长愣了愣,马上从手刃无数同胞的哀伤中回过神来:
“会的!平时培养舱就像人的皮肤,有着光滑的弹性;切断能源,就像切断人的供血,‘皮肤’自然会变得皱皱巴巴!”
人马娘点头,难怪。
这探测器是刺入式,针刺而入后本身的弹性就会飞快堵住出现的破口,并马上开始自修进程。
现在,探测器的针还刺在原处,可培养舱的柔软已然在消失,再也无法堵住针刺造成的破口。
“释文尔,我再问你,”姬稚用手去堵那个破口,却因为皮肤的触觉断定口子在越来越大:“营养液漏了会发生什么事?”
“……在平时没什么大事,营养液中的麻醉药会紧急生效,破口也会被很快修复;可现在,大概会让我处在你面前果实的同胞很快醒来。”
很快醒来?
姬稚抿嘴,确信自己靠手无法堵住那味道,只能松开;又调转铁裙的喷口去灼烧那洞,想以高温融化培养舱表面,堵住裂口。
可惜在她闻见臭味时,就有些迟了。
还有什么能比被自一个甜美的梦中惊醒,还要引人怨恨的?
姬稚马上往后躲闪,浑浊营养液中的海星人一个个睁开了天真却满是烦躁的眼睛。uu看书
离他们安详的死只差几秒钟而已。
下一秒。
创神檄文那震颤空间的波动,便以这枚果实中被惊醒的海星人的怨恨所点燃,爆发。
还好只是小规模的爆发。
只是撕裂了姬稚眼前的果实,向上激射,又撕开了屠宰场的穹顶,撕开了这片压缩空间而已。
白色光辉转瞬消失,昙花一现,在钝子的惊呼发出前便已经消失。
姬稚的速度快,躲得也远。
这枚果实爆裂,内里的海星人四散而出;大多数已然变成尸体,姬稚咂舌,为了防止他们砸坏其他果实,将铁裙的功率开到最大,以神速想将他们接住。
又怎么接得完?
还好血肉之躯的冲击对培养舱表面来说不值一提,姬稚最终也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般,接住了一个海星人,便仍悬停在半空。
这个海星人居然没有死。
他颤颤巍巍睁开眼睛,让姬稚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位海星人也不需要姬稚的安慰。
他只是瞪着那被创神檄文撕开的裂缝,瞪了很久。
星海联盟的恒星是暗澹的,这里只有永夜。
可海星人不知道,他们的世界只有那部《动物世界》。
因误会而产生的忿怨,也是忿怨。
海星人目眦欲裂,几乎像杜娟啼血,牙牙说出自《语言教学》中学得的音符:
“难道,蓝天白云,也是假的?”
天真的忿怨已然迢滔天。
钝子惊呼的分贝和她眼前的监控一起成了陡峰。
创神檄文无比炽热的被引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