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个时辰”冷峻而且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那个手持竹鞭，被自己称为父亲的嘴里砸了出来。两手扎拳、曲肘、小臂贴与腰间，我蹲着马步。估摸着头上的虚汗珠子大概有黄豆那么大吧，上身的衣服也已经汗湿了，两条腿已经没有知觉了。不管是惧与小指粗的竹编打在身上的疼痛，还是怕看见父亲铁青的脸上威严的表情，都让我不敢动。耳边听着客厅里电视里的声音，可我的神经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半年前某天的一个傍晚，正在和姐姐学唱那首多年后依旧传唱的电视剧《雪山飞狐》的主题歌《雪中情》，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秋秋，带你弟弟过来一起吃饭，吃完饭再玩”。

饭桌上的菜式很简单，一盘青椒肉丝，一盘五花肉烧土豆，一盘蒜香黄瓜和一汤盆西红柿鸡蛋汤。1991年的中国湖北某市，从经济普遍水平上讲，饭桌上可以出现这样的菜式，一般都是当时所说的小康家庭了。可我家一直住的是平房，屋顶上盖的还是青黑色的土瓦，住了十年的房子已经开始漏雨了，每当下雨的时候，家里所有的盆子都会派上用场，有时候还要加上活面用的瓦盆来接漏。在那个已经开始盖两层或者更多层楼房的年代，住这样的房子却又能顿顿吃肉的家庭只有一种：我家是卖猪肉的。爸妈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自发组织的菜场里摆了个肉摊，父亲下刀过秤，母亲算帐、收钱和装袋。

等我和姐姐洗完手，坐到饭桌前开始吃饭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这个时候已经放完了《新闻联播》，播放几分钟的广告后就要开始放《雪山飞狐》了，我迅速的展开狼吞虎咽的架势，吃完两碗米饭后，坐在一边静静地等待家人用饭完毕。（家里规矩众多，在对待吃饭上更是如此，说是规矩也行，说是礼节也可。比如吃饭时是不说话的，一般情况下家长（父亲）动筷子以前是不许先吃的，家长放下筷子以后，才可以离桌。特殊和紧急的情况下需要先一步离桌要说：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等母亲收拾完毕后，全家打开了那台十四寸的凯歌黑白电视机，这时当天放的第一集《雪山飞狐》已经快放到一半了。家里的规矩可以限制看电视的时间，可限制不了孩子看电视的热情，我总是边看边和姐姐聊着剧情。我看到胡斐在雪上上用轻功飞来飞去的时候，我对姐姐说“我也要学武功，长大了去当大侠。”，姐姐笑了，妈妈也笑了。我们的注意力一直在电视上，谁也没有注意到父亲眼里的一丝精光。

每天两集的电视剧很快就放完了，和姐姐一起玩了会，收拾好第二天上学准备的书本和作业后，就准备洗脚睡觉的时候。爸爸叫我到前院去一下。我现在还记得那天的月光很皎洁，等我到院子里的时候，母亲已经站在院子里的法国梧桐树了，隐约可见母亲眼里有泪光。父亲对我说，你看好。说完父亲就跑向院墙，临近院墙也没有停，虽然当时纳闷父亲为什么要去撞墙，但接下来的情景却让我目瞪口呆：离墙还有一步的时候，只见父亲一个转身，然后提腿，蹭蹭蹭开始在院墙上跑了起来。父亲的身体已经几乎和地面平行，跑的方向也是斜向上的，跑了几步，脚已经踩到了三米多高的院墙顶端。没看清怎么回事，父亲已经站在了墙上，身体又和地面垂直了。父亲没有说什么就跳了下来，脚刚落地，看见父亲好象是在下蹲，然后看见父亲以比下蹲更快的速度蹬直双腿，整个人又重新站到了墙头。这次我可以明显感觉到父亲是靠双腿把自己弹上去的。

半晌后父亲对我说：“这就是武功，你想学吗？”。听到父亲的声音我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不过脑子里一团糨糊。可能是我被惊呆的模样吓到了母亲，母亲想要过来抱我，却被父亲制止了。父亲接着说：“学武要吃很多苦，明天这个时候告诉我答案，今晚的事情不要跟别人说”，然后就让母亲带我去睡觉。

那晚的梦，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代入了以前看的武侠片里所有的主角，却没有任何争斗，我只是提纵在山水之间。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依旧走神在昨晚看见的和梦见的情节当中，满脑子都是我在天上飘。好在那个时候只是小学三年级，老师也只当是小孩子爱玩，而我的成绩也很好，没有罚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