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声老师,否则,外人还真没资格让朱翊钧登门探望。
说罢,朱翊钧面朝张宏,用侧脸点了点了陶大临。
张宏立刻会意,上前将人扶到床上。
陶大临此刻心悸胸闷,已然是重度乏力,随时可能晕厥过去。
他没想到皇帝会亲自来探望,刚一躺在床上,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气息微弱道:“敢蒙陛下厚爱,竟亲自关切臣卑鄙之身。”
朱翊钧静静看着陶大临这时候的模样,浑然没了日讲、廷议时躲在人身后的机灵与狡黠。
这便是人之将死啊……
陶大临今年才五十九岁,身体健康,也没什么老年病。
孰料一个呼吸道感染的风寒,就弄得寒毒攻心,眼看就要成为朱翊钧此世第一个去世的熟人。
皇帝心中感慨,出言勉励了几句——在条件允许的时候,朱翊钧是个很有人情味的皇帝。
什么早日康复,按时吃药,带了羊酒给老师,略作温补云云,反正吉祥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这些当然都是废话,在场的人都知道攻心的急症,本身就药石无医。
但即便如此,无论是陶大临的家人,还是朱翊钧身后的礼部诸臣,都为这一幕有所触动。
陶大临突然坐起身子,挥手让家人先出去。
而后看向皇帝:“陛下,臣昨夜,呼吸已经感觉困难,今日已然晕厥了二次,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臣定然是活不成了。”
朱翊钧动了恻隐之心,不肯接话。
马自强心有不忍,开口劝道:“陶祭酒不要泄气,天无绝人之路。”
陶大临释怀一笑:“大宗伯,礼部恐怕将我的讣告都写好了吧?”
马自强讷讷无语。
陶大临又看向皇帝:“陛下,臣能听一听讣告如何写的吗?”
人死如灯灭的,是黔首。
大多文官死前,还没几个不在乎身后名的。
陶大临这两日躺在床上的时候,最恐惧的事,并不是自己命不久矣。
而是,害怕自己在史书上轻如鸿毛,要不了多久,就被所有人遗忘。
相反,要是能有个好名声,不说建祠立庙,享受香火,好歹也能传个名字下去,说不得后人写演义的时候,还能于书里再活一遭。
所以,盖棺定论,对文臣而言,真的很重要。
朱翊钧挥了挥手,让一干随行之人在外间等候。
太监们二话不说就退了出去,礼部众人迟疑片刻,也跟了出去。
房中只留君臣二人。
朱翊钧顺势坐到床边,缓缓道:“老师的讣告,是我亲自写的,用不着也就罢了,若是用得着,礼部也不会再改。”
他看得出来,将死之人,又得见皇帝,此时的表达欲,已然是到了巅峰。
朱翊钧面对将死之人,十分宽容,干脆跟这位旧臣说起了体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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