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继皋摇了摇头:“这都是历代先帝们欠下的,要是往年都准时发俸,哪能欠这么多?现在却是后人来还债了,哪怕陛下明年不出这个钱了,也不失为仁德之君。”
虽然对官吏被欠薪这种事很共情,但以往皇帝下限太低了,孙继皋自动调低了期望。
顾宪成点了点头,不再细想以后的事。
他转而若有所思道:“说起来,这批官员领到俸禄后,恐怕会有不少指着俸禄过活的官吏,翘首以待考成法。”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举德政,无形中减小了不少阻力。
孙继皋对此,也颇为认同:“所以才说陛下仁德。”
不过他还是对另外的事颇有微词,话锋一转感慨道:“陛下别的都好,就是在屠羲英和王家屏的事情上,好恶太过明显了。”
“人君好恶,不可令人窥测,恐奸人得以附会。当如天之监人,善恶皆所自取,然后诛赏随之,则功罪皆得其实矣。”
在孙继皋看来,君主的好恶一旦显露便会产生极大影响。
尤其那些投君主之所好的小人,严重一些的,甚至会导致朝廷大政出现偏颇。
皇帝最不该做的事,就是明确说出某某哪里做得好,哪里做的不好,以此加以呵斥或是夸赞。
反而应该隐匿臣下所为,只加以赏罚。
呵斥一个屠羲英,使其落了颜面,不得不致仕返乡,是否惩戒过重了呢?
赞赏一个王家屏,届时人人都争相效仿,掩饰本性,皇帝又怎么分辨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呢?
所以在孙继皋看来,皇帝就是在紫禁城呆久了,出宫瞎折腾。
但这一点,顾宪成却不太同意。
他摇头反驳道:“我倒是不认同以德这说法。”
“当年李德裕曾劝戒唐武宗曰,‘先帝于大臣,好为形迹,小过皆含容不言,日积月累,以致祸败。’”
“比起外示含弘,内为藏宿,难道不应该臣下有罪,便当面诘,容其悛改吗?”
“比起操主术,伺下情,难道不应该臣下有功,当面赏赐,令他人学习吗?”
“有至虚之心,则不为意见所使;有至公之心,则不为爱憎所移。”
“是故,人君隐其好恶,操弄权术,不过无虚心,无公心尔。”
古话说得好。
所以孙继皋用上了富弼的古话,而顾宪成则用上了李德裕的古话。
学问做得好,什么俗话经典都能左右互搏。
主要还是二人对皇帝观感不同所致。
在孙继皋看来,皇帝多少还是有些太严苛了,当面训斥大臣,实在有失国朝体面。
而顾宪成则是对皇帝处置伏阙的态度非常满意。
这是个听得进意见的好皇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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