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这骡子的是村子里一个姓徐的老鳏夫,媳妇死了好些年,没儿没女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日里就靠这骡子挣几口吃食。
不过,这姓徐的老鳏夫有一点不好,就是嘴特别碎。
主要是这附近再没旁的骡车,也没得选。
到了南沱村村口,老徐头已经牵着骡子套好车在那等着了。
要去县里头赶集卖东西的人虽说不少,但选择坐骡车的却不算多。主要眼下是荒年,一般他们这些山民去县里头办事,大多都会选翻山越岭走过去,哪里舍得多花钱?
虽说前些日子下了雨,缓解了地里的干旱,今年的情形大概会好一些,但今年地里的收成还没落袋,哪里有什么余钱坐骡车?
是以,眼下时辰不算早了,但坐骡车去县里头的,除去卫婆子三人,就还有另外俩人。
卫婆子有些肉痛的掏了七文钱。
她跟白晓凤一人三文钱,杏杏年纪小,只要一文钱。
老徐头坐在车前头,回头打量着杏杏,啧啧道:“这就是你家捡回去的那个小丫头?长得倒是怪可爱的。”
卫婆子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哎呦,看来你们老喻家还是有余粮啊。”老徐头叨叨不断,“我看着这小丫头身上穿的还是新衣裳?哎呦呦哎呦呦。”
杏杏有些怯怯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只能往卫婆子身上贴。
卫婆子不悦的瞪了老徐头一眼。
老徐头倒也不尴尬,哈哈一笑,一扬鞭,招呼着另外俩村人上了车。
人不多,骡车上坐得还算宽敞。
另外俩村人上车后便东倒西歪的开始睡,老徐头嘴闲不住,一边赶车一边又跟卫婆子聊了起来:“大妹子,前两天你那三儿媳妇咋了?大傍晚的,非要租我车让我送她去县城,喔豁,那眼睛红的呦。”
卫婆子耷拉着眼,不想搭理。
老徐头却是半点尴尬也无,“啧”了一声,自顾自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那三儿媳妇坐车那会儿可跟我好一顿诉苦,说是为了一根草,你把她骂了,她男人还要打她……哎呦呦,我说喻家大妹子啊,你们家这把人欺负成啥样了?让人县城来的小媳妇连夜带着孩子回娘家?”
当时正好是吃完晚饭,好些村人都在外头乘凉拉呱唠嗑的时候。南沱村不少村人都看见了苏柔儿红着眼拎着包袱牵着孩子要回娘家。
只是苏柔儿却不知,她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但村里人大多却觉得是她不够孝顺,没有礼数!大晚上带孩子回娘家,这不就是打夫家的脸?
谁家待见这样的小媳妇?
其实老徐头心里也这么想。
只不过,苏柔儿跟他诉了一路的苦,他听了一耳朵,这会儿拿出来逗逗卫婆子说话罢了。
然而,杏杏听了老徐头这话不乐意了,她肃着小脸,大声维护卫婆子:“你说的不对!我奶奶从来不欺负人!”
奶奶可好了!怎么会欺负人呢?
老徐头觉得稀罕,故意逗她:“可你三婶子哭得眼都红了。你意思是,你那三婶子,是假哭?”
杏杏愣住了,她当时被爷爷带出去遛弯了,没见着,自然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她绞尽脑汁,突然眼睛一亮,十分慎重道:“一定是三婶婶误会啦!”
嗯,没错!一定是这样!
杏杏重重点了点头。
卫婆子嘴角带出一份笑意来。
杏杏无条件的维护,就像是一股暖流,烘得她全身都舒畅得很。
老徐头也觉得这孩子真有意思,又逗道:“那小丫头,你问问你奶奶,你三婶婶红着眼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到底是个什么事啊?”
卫婆子横了一眼老徐头,啐了一口:“三岁小孩都逗,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老徐头嘿嘿一笑:“大妹子你倒是说说啊。你那三儿媳妇把眼睛揉成那样往外跑,不就是也想让外头人看见也说说你么?她那一路上又跟我说了一大堆啥,你对她不好啥的啥的!……这也就是我,搁旁人,这些闲话早就漫天飞了。你就不,反驳反驳?”
卫婆子冷笑一声,才懒得理会。
家丑不可外扬!
倒是白晓凤有些义愤填膺道:“我娘根本就不用反驳。村里头谁不知道我娘的为人?”
卫婆子颇有些意外的看了白晓凤一眼。
不过白晓凤这话倒也得了老徐头的肯定,他想起什么,点了点头,颇有些感慨:“你娘啊,看着脾气大,不过这心,确实是好的……不然,大荒年的,自己家娃娃都快养不活了,谁还往自己家里扒拉嘴。也就她!”
卫婆子不耐烦的打断:“行了行了,你赶紧闭嘴吧!一天天的,顶数你话最多,还能不能让人安生的睡会儿了!”
老徐头哈哈一笑,做了个拍嘴的动作:“行行行,你睡,你睡!我不说就是了!哎呦呦,我就说这人脾气大吧,我随便说两句,都能嫌我吵!不说喽不说喽!”
卫婆子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老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