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可里摇摇头赶走这些思绪,对两个孩子说:“日偏食马上就开始,我要工作了,你们自己玩一会儿吧。”
他打开屋顶的槽形观察窗,调整好高速摄像机,加上滤光镜,准备拍照。他是想在日食的过程中精确测量太阳的参数,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异常——经历过空间的暴缩及暴涨之后,恒星本身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这对天文学家是个全新的课题。两个孩子很懂事,知道这会儿不能打扰伯伯,便自己躲到一边,做观察日食的准备去了。
不久,日食开始了,一条黑色的弧形逐步自西向东朝太阳慢慢推进。芳芳戴着墨镜安静地观看,刚刚则用望远镜在纸上投射出一个缺了半边的太阳。这次日食从初亏、食既、食甚、生光到复圆,预计有近五分钟。现在快要进入食甚阶段,黑色的月盘遮蔽了大半个太阳,阳光已经减弱大半,可以看见太阳周围的日冕。
斯可里听见芳芳轻声喊:“伯伯,伯伯。”斯可里正忙,警告地对她摇摇手指,不让她这会儿打扰。芳芳略略犹豫了一下,反而提高了声音:“伯伯,你来看,月亮上为什么有一个奇怪的洞洞?刚刚哥也看见了。”
洞洞?斯可里啼笑皆非。月亮上只有环形山,没有洞洞。就算月亮上有洞洞,也不可能在三十六万千米之外用肉眼看见吧。但看着两个孩子期待的眼神,斯可里只好暂时放下仪器,循着芳芳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愣住了,黑色的月盘上果然有一个明亮的光点,不,还是芳芳说得更准确,那应该是一个贯穿月球的长洞,它能透过月球之后的阳光,所以显示为光点。他认真观看着,现在,随着黑色月盘的推进,太阳变得更暗,而那个光点却更明亮了。然后光点开始变暗,但直到日食结束前它一直隐约可见。
太阳复圆后,光点看不到了。斯可里立即调出刚才拍摄的图像,没错,在月盘中心处,即汽海之下,确实有一个明亮的光洞。从月盘相对太阳移动时“光洞”的光度变化可以看出,这个孔洞的方向大致沿地球到月亮的径向,也就是说,大致垂直于人们经常看到的月盘面。斯可里的脑海中滑过一个想法:从方位估计,孔洞的另一端也许就在月球背面的中心,正好穿过嵌着泡利、康不名等三人遗体的那个“大碗”。
月亮上有一个贯穿的空洞,这事虽然匪夷所思,但斯可里还是很快接受了它,原因很简单——“诺亚号”曾在大角星上穿出同样的空洞,甚至造成了大角星的崩塌。好在月球不是气态的大角星,甚至不是有沸腾岩浆的地球。从结构上说,月球分为月壳、月幔和月核,其中,月核是一千开氏度的软流圈,即使有孔洞穿过也不会造成爆发。
这个孔洞最大可能是虫洞式飞船的穿越造成的。问题是,孔洞是哪艘飞船造成的?什么时候?应该不会是最近,因为灾变以来,地球已经四十八年没有起飞过虫洞式飞船。但如果说月亮上有一个孔洞,而人类在四十八年内没有发现它,那也说不通。尽管此前是灾变时代,但至少在“乐之友”这儿有一个不灭的智慧火堆,一直保持着对星空的观察。
他迅速调出过去的资料,很快验证了这个想法。没错,孔洞是最近才出现的,最远不会超过一个星期。那么,造成这个三千四百千米长洞(月球的直径)的是哪艘虫洞式飞船?是地球曾经放飞的“诺亚号”或天、地、人三个船队?不太可能,它们都安排有一百七十四年的不间断飞行,不会这么早就返回地球的。那么,是四十八年前突然失踪的“烈士号”,还是偶然路过的外星飞船?
斯可里紧张地思索着,内心生出不祥的预感。不祥是因为——长洞的方向。它基本垂直于对着地球的月面,或者说顺着月球到地球的径向,那就不大可能是处于盲飞状态的飞船无意中撞出来的,否则它很可能会接着撞上地球。他聚精会神地思索着,很久才意识到,两个孩子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回答。他不想自己的忧思影响孩子,就抹去愁云,笑着说:“没错,是个洞洞。你们俩太了不起了,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发现!我马上向各天文台通报。我要把它命名为芳芳-刚刚发现。”
两个孩子眉开眼笑,刚刚谦虚地说:“是芳芳最先看到的,也有伯伯的功劳!应该命名为斯可里-芳芳-刚刚发现!”
“莫让我脸红啦。不是你俩,说不定我复查拍摄资料时会忽略掉这个光点呢。”斯可里并非假谦虚。这个光点太“不合常理”,而越是技术纯熟的观察者,在快速浏览时越容易下意识地剔去这类“明显的坏点”。
斯可里没有耽误,立即打电话通知了“乐之友”总部和世界上已经恢复联系的天文台。那时没人能想到,这个小小的光点预告了地球面临的新劫难——甚至算不上是预告,而是即时性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