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抬起头,看着濯轩的背影,平日虽常已故交相谈,但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了解他。
“巫坛坐守世外部落的年代远非我们了解的久远,陛下真有绝对的把握?”
濯轩笑了笑,说:“任何事物,都只有相对,没有绝对。”
“如何相对?”
濯轩说:“相对巫坛,大禁比他们统一。世外蛮荒,世内繁荣,相对各个部落,我大禁的城池更加坚固。”
濯轩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内心却有别的疑虑。
清风渐起,缓缓吹散城头的雾霭,整座巨城和无数的宫殿也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
墨渊抬起头看了濯轩一眼,然后说道:“冬天已经来了,北部边塞而今早已落了几场大雪,虽然镇守在哪里的士兵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但是蛮将军不在寒玉关,只有副将驻守,我担心在此情况下难免军心动摇,被人趁虚而入。”
悄然以至晌午,山间的大雾散的很快,远处山林已经清晰在目。
濯轩抬眼看了枯林一眼,沉默了许久之后,平静的问道:“副将是谁?”
“白郁然。”
“哦,”皇帝突然拖长了声音,笑了笑,饶有兴致的说道:“是他啊,那就不会有什么事!”
墨渊也笑了笑,没有说话。
濯轩继续说道:“通知北部诸城,让他们筹集三个月的军粮,二十万件棉衣,送往寒玉关,要求白郁然亲自接收。”
“是。”
濯轩看着他面上的笑容,说道:“看来你对他相当赏识啊!”
墨渊回答道:“他也许是下一任四大将军最好的人选之一。”
濯轩面上含着笑容,微微摇了摇头。
“转瞬十年啊,说是什么都没有变,实则变了好多啊!”
他底下头,忽然想起那夜在林间,他说:“方棘,十年了,你还是没变。”
身边的男子一身白衣,腰间的白纸折扇就像是醉鬼的酒壶,从不离身,“不,我变了,只是你还没有发现。”当时方棘是这样回答他的,他笑了笑,低下了头。
此时他同样笑了笑,只是已经不再是淡笑,而是冷笑,他在笑,这一次却没有低下头,而是在心间小声的说道:“你确实变了,我们大家都变了。”
十年不经意,十年也改变了很多东西。
天启城内旧楼倒下,新楼建起,朝堂军营里,老人离去,新人入主,变化从未停止。
濯轩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先林间应有的小路,如今早已消失,落叶堆积、枯枝密布,荒芜的不成样子。
就像如今渐而改变的人,渐而改变的心。
十年成荒。
心间的田野上,无人拔蒿,早已杂草丛生。
如若无人居住的旧屋,如若没人打扫的孤坟。
墨渊看着他,几欲开口,但是最终还是未能言语,因为他此时看着濯轩的神情,不知应该怎么开口。
濯轩揉了揉眉头,然后问道:“你想说什么?”
墨渊说:“大禁修行者太少,道门和武宗之人又隐世不出,巫坛底蕴深厚,光是军方力量,我担心……”
他的这句话没有说完,但是要表达的内容已经不言而喻。
濯轩皱起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此时的表现非常不满,“军方的力量相信你比我还要清楚,什么时候如此畏首畏尾、怕狼怕虎了?十多年没有上过战场,安逸惯了,你身为鬼将军的胆气与果断都哪里去了?”
墨渊站直了身子,冷然道:“是。”
濯轩转过身笑了笑,继续说道:“至于道门和武宗的人,其实他们早都出世了,只是你这个鬼将军还不知道而已。”
墨渊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不仅是震惊,还有些心虚。
隐士出世是多么重大的事,他这个鬼将军竟然全然不知,不是被蒙在鼓里,但更甚似被蒙在鼓里,说好听点,是这些隐士太过强大,说的不好听点,就是他玩忽职守,这样的罪名他背不起。
幸好陛下无恙、天启无恙,若是出了什么乱子,怕是就算陛下不降罪于他也说不过去。
他在濯轩身前跪下,低下头沉声道:“是臣疏忽,还请陛下降罪。”
濯轩缓身将他拉了起来,说道:“也不算你的疏忽,知道这件事的人,整个大禁,估计也就是孤和那几个老家伙,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墨渊起身低下头,盔甲下的脸上满是震惊。
道门武宗出世,他都不知道,陛下是从何而知?
濯轩抬起头看向南郊的桃林,面上笑意愈浓,之前的愁云惨淡早已消失不见。
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才是真正的变化多端。
这一点,他这个鬼将军,倒是应该感到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