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看着他,目光平静,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他的表情。
或是看见和没有看见都没有丝毫的不同。
书生说:“缘分!”
濯轩皱起眉头,而后很快又笑了起来,“先生相信缘分?”
书生点头,“缘乃命也。”
“可是孤不相信命运!”皇帝的这句话说的很冷、很坚定。“先生的意思是孤和你还有缘分?”
“这是命途。”
“哼,”濯轩看着他,“不知道先生认为我们两个男人之间会有哪些未了的缘分?”
书生问道:“陛下不是不相信命吗?”
“但是我相信缘分。”
书生沉默许久,直至冷风卷起脚边的落叶,“十年之后,你会发现,缘分其实比命运还要悲惨,那时候,已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命运和缘分。”
濯轩冷然轻笑,对于他的话语毫不在意,“十年,我突然迫不及待的想要摘掉你的这颗人头了。”
大风骤起,突然吹起林间三人的衣袍,然后骤停。
已是深夜,疏星早已落幕,此时林间无风、无光,亦无月。
书生抬起头,深眸沉静,他平静的说道:“我不见得会输,但是你绝对赢不了。”
濯轩沉眼,双眸中的杀机毫不掩饰。
墨渊抬脚向前踏去,左手早已握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这一次,再不见濯轩阻难。
书生抬起头,平静的伸出手,仿佛是一次最随意且不经意间的拂袖,无风、无光、亦无任何气息,可是墨渊突然发现他抬起的脚步竟然始终也无法落下,就连腰间的铁剑也像是锈在了剑鞘里,纵使他怎样用力也无法拔出来。
他皱起眉,有些惊骇,手间的力量却在一重重递增,……八重、九重,在他正要提升至十重的时候,身前的书生竟然将手放了下来,他的脚步也跟着一起落下,不曾天涯咫尺,也没有踏到书生身前,竟然连寻常的一步也没有跨出,最后还是落在了原地。
他将手放在腰间,停下了力量,背上盔甲下的衣襟却以悄悄湿透。
书生转身,脚踩着落叶向远处而去,冷风再起,他的声音在冷风中静静的传出,“十年而已,希望陛下真的可以等到最后。”
濯轩看着书生离去的方向,目中精光不减。
在他身后的落叶中,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悄出现,又悄悄在他脚边消散。
这一幕,出现的极其隐蔽,就连他身前的墨渊都没有注意到。
夜幕越深,风渐大,很久之后,濯轩起身向天启城内走去。
墨渊紧紧跟在他身后。
……
……
方棘从木屋旁慢慢离去,仕途无心,他没有向着天启城而去,而是在林间一路远去,漫无目的的穿梭。
前方崖边冷风呼啸,吹动一些细小的石子打击在落叶上,沙沙直响。崖前有一道人影站在夜幕中,一身黑衣在夜风中袭袭飘动,他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熟悉,于是便走上前站在了那人身后。
黑衣人转过头对他笑了笑,忽然开口说道:“方棘小子,好久不见。”
他略微有些诧异,而后看着男人的面容,也跟着笑了起来,“燕前辈真是越活越健朗了。”
黑衣男人哈哈大笑,声音比狂风还要巨大,他摇摇头说道:“老了,不中用了。”
方棘苦笑,哑口无言。
他开口问道:“前辈深夜到此,不知为何?”
黑衣人指了他一下,然后说道:“等你。”
不待他再次开口,他的身边,又有别的人忽然出现,这是一个书生,那个他之前刚在林中见过的书生。
书生和黑衣人目中含着笑意,看着他的面容不语,他低下头,无奈的呼出了一口气。
……
……
天光渐亮,晚秋天寒,清晨的天启城,阳光还没有照来,只有一片灰蒙蒙的白雾缭绕在城头山间,落叶上一面秋霜晶莹,一面夜露潮湿。
天气很冷,赖床的人很多,但是这一日皇帝陛下起来的很早。
他去御书房坐了很久,看着挂在四周的字画,想了半天还是将其中的几幅取了下来,在香炉中点燃烧成了灰烬,不知道字画的内容是什么,只有残留的一角印章上浮现出两个深红的大字——方棘。
他看着熄灭的火焰,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隐隐有稀薄的阳光透过惨淡的云层,照在他身后的木门上,他抬起头看了天空一眼,而后信步向前走去。
早朝的时间已经悄悄临至。
中午的时候,一则消息在天启城内飞快的流传,传遍大街小巷,传遍周围的各个城池,传遍整个大禁,传遍整个世内人间界——
儒将方棘十年养病未愈,今日辞官归隐,远离朝堂,从此不问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