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五人,好像只剩他按步就序的“混吃等死”,将一身精力耗在了昆仑基业四个字上。
有时候他也会心生疲惫,倒不是身体上的负重前行,而是脑子里的负担,肩上所挑的责任。
师傅对他的寄托,门下弟子的归宿。
六脉气运之争,百年过后的临终安排。
明明所处万人之上的高处不胜寒,却如管家婆一般劳心劳力,夜不能寐。
小抱怨小委屈是肯定有的,但谷琦剑从没后悔过。
他是大师兄,是师傅收下的第一个弟子,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比起自身所承担的外力压力,他有三个不为外人知晓的小愿望。
第一个,昆仑安好,气运无忧。
第二个,师兄弟五人完美谢幕,活着的开心,死去的安宁。
第三个,昆仑小一辈能顺利成长,顺利接过他们身上的担子。
如此,真到大限将至的那一天,谷琦剑觉得自己可以含笑九泉,无愧昆仑。
“剑一,有酒吗?”
他收回呆滞无焦的目光,轻声问道。
主峰大殿,黑色的身影漂浮而下,捧着一坛昆仑自酿的“桃花酒”飞至浩劫钟前。
谷琦剑伸手,大口猛灌。
他的酒量并不好,一坛必醉。
但每次心情不好,或是心情很好的时候,他都会醉上一回。
故意让自己酩酊大醉,像俗人一样放肆宣泄着心中的情感。
剑一守在一旁,戴着面具的他默不作声。
谷琦剑一次喝下了小半坛,因为没有利用修为压制酒气,所以他稍显病态的脸孔很快变得红润。
“你说小师弟会平安回来吗?”
他拎着酒坛,似在询问剑一,又似乎在自己问自己。
夜色中,有连绵小雨落了下来。
淅淅沥沥,洒在谷琦剑的身上。
他下意识的抬头,任由那一滴一滴的冰凉砸在脸颊,汇聚成线,顺着颈脖流淌衣内。
很冷,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但他很清楚,这点冷,比之诛魔潭底的刺骨怕是不及千分之一。
剑一招了招手,一柄大黑伞自主峰大殿飞出。
他砰然撑开,立于谷琦剑身后道:“三长老,会回来的。”
想了想,他又说道:“三长老的气息变了,变的陌生难寻。”
“我认出了大白,却不曾认出他。”
“比起十年前的逍遥不羁,俊秀不凡,他今日的模样……”
谷琦剑接着话道:“脸胖了,头发也长了,满脸的络腮胡子,像变了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十年的堕落之痛,他真的老了。”
“你不是认不出他,说到底,你只是不敢相信。”
“你们不相信眼前的邋遢男人会是曾经教导你们修习玄灵剑法的孙玉清,会是你们心中一人一剑杀入道门的孙魔头。”
“他在你们心里的位置站的太高,高到有任何一丁点的瑕疵,你们都难以接受。”
“近在迟尺,远在天涯。”
“大概是这个道理了。”
剑一惭愧道:“确实如此。”
谷琦剑灌了口酒,习惯性的咂嘴道:“可不管怎么变,他都是我的小师弟。”
“从他出现在昆仑山下,我就知道他来了。”
“与武力修为无关,与镇妖剑无关。
“全在……”
他拍了拍胸口,大声道:“在这里啊。”
第六峰上,大白猴同样抱着坛桃花酒,醉的不省人事。
它蜷缩在地,小声的呜咽着。
所躺之处正是诛魔潭潭门开启方位。
雨,越下越大。
浩劫钟旁的谷琦剑走了。
仅剩没喝完的半坛烈酒,孤零零的摆在台阶角落里,似在代替他注视雨幕中的第六峰,他的小师弟。
那柄被剑一撑着的大黑伞不知何时飘去了远方,出现在浑身湿透的大白猴身上,为它遮风挡雨,屹立不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