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百姓,感念天恩!”侯庸更咽。
“没有天恩!”朱允熥抬头看着依旧阴沉的天空,“是天,有愧河南!”
突然,就在朱允熥将要走进城门之时,视线中出现一队挑着扁担的队伍。其中有老人,有妇女,有官吏。
朱允熥问道,“他们是?”
“他们是往前面堤坝上送土石的!”侯庸道。
队伍最前面的老人,被扁担压弯了腰。他诧异的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诧异的看着队伍中,高扬的龙旗。
城外,还有满是扛着沙包加固城墙,阻隔洪水的百姓。他们似乎不是官府抽调而来的,因为这些人中有老有少,有书生有生意人。
他们在自发的,保护他们的家。
为了这个大家,有人不惜拆了自己的小家。外城城郭的那些民居,已变成对抗洪水的材料。
这些百姓的表情,绝望中带着凶狠,带着不屈。各个都咬着牙,奋力向前。
朱允熥亲眼看到,两个似乎刚束发之年的读书郎,扛着沙包一次次的跌倒在泥水之中,又一次次倔强的站起来。
每当他们把沙坝加固在洪水来临方向的堤坝上之后,目光都会深情的望着身后的城墙。
城内,有他们的亲人,有他们的家。
渐渐的,这些人的目光如同那位老者一样,都被龙旗吸引,停下了手中的活。
“乡亲们!”侯庸跑到一块石头上,大声喊道,“皇太孙殿下来了,千岁殿下将在此处,跟咱们一块救灾!刚才殿下说了,河北,山东,湖北,江苏,安徽,北平乃至辽东,都有救灾队伍朝咱们这边来!”
“殿下说了,天灭不了咱们河南。大明,不会抛下咱们这些百姓!”
四周,死一样的沉寂,只有凄冷的风雨。
然后,救灾这风雨之中,无数人嘶吼着欢呼雀跃起来。
那些手持兵丁的军人,在城墙上嘶吼。
那些在堤坝边满身泥土的百姓,在洪水中嘶吼。
那些在城内,默默付出的妇孺百姓,更咽着嘶吼。
“大明!大明!大明!”
开国刚不到三十年,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大明,正是百姓的信仰精神所在。
这天下,每一个百姓,都骄傲的以明人自居。
明,是他们血脉中根深蒂固,刻在了基因之中,最信任的,最依赖的。
明,不是朝廷,不是官府,而是他们质朴的观点中,历代先祖繁衍生息的整个华夏。
“把物资运进城!”
朱允熥缓缓下令之后,一下扯开蓑衣的绳索,露出身上五爪金龙的袍服。
“给孤,戴冠!”
王八耻错愕之后,赶紧从一个匣子中,捧出皇太孙的金冠。
金冠,龙袍!
风雨,龙旗!
江山,百姓!
朱允熥缓缓向前,走到挑扁担的那位老者面前,在对方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把重重的扁担,扛在他养尊处优的肩膀。
“殿下!”周王朱橚大惊失色。
“殿下!”侯庸大惊跪倒。
“孤当年在抚州就说过,一肩不挑,何以挑天下。孤来河南,不是来做样子的!”朱允熥挺直脊背,对东宫护卫们大喊,“你们也没力气了吗?”
“兄弟们!”李景隆大呼一声,“跟上千岁!”
呼啦,那些一路疲惫的护军们,一股脑上前,从那些虚弱的百姓手中抢过扁担。
“走,上堤坝!”朱允熥大喝一声,再次转身风雨之中。
“四哥!”周王朱橚心中再叹息,“你不是没指望,你是没希望呀!皇太孙仁德至此,将来你有二心,天下没人帮你呀!”
心中叹息之后,快步跟上朱允熥。
此刻,皇太孙队伍的最后,几个壮汉抬着的架子上,朱高炽面色苍白的看着眼前一幕,脸上满是动容。
一路上,他始终想着,皇太孙到了开封之后,会如何举措。
又在反复思量,若自己是皇太孙,该当如何!
甚至,对朱允熥顽固的,一定要来距离决口最近的地方,有些嗤之以鼻。
可是现在,当他看见朱允熥挑着扁担前行,心中却是无比震撼。
他似乎懂了,皇太孙,代表着大明。大明两个字,就是对百姓最好的安慰。
而皇太孙亲自上堤,更是给了阖城百姓,吃了颗定心丸。
更是让凄风苦雨中的百姓,已经被洪水冲冷的血,热了起来。
“放我下来!”朱高炽轻声道。
他缓缓下来,揉着酸疼的腿,咬着牙步步向前。
“世子,您身子不好,何必撑着?”
推开身边的太监,朱高炽满脸坚定,“我也是皇明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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