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张紞只觉得手脚阵阵冰凉,带着颤音,“皇上,若不妥善处置,迟则生变呀!耽误了政务还是小,一旦官员们跟朝廷离心离德....恐朝堂震动呀!”
朱允熥眼神微凝,冷漠的看着午门外跪着的人群。
那些官员们似乎也看到了角楼上皇帝的身影,哭嚎声更大了。
“国朝三十余年,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朱允熥淡淡的说道,“呵呵,他们要干什么?逼宫吗?”说着,又冷声道,“朕今日若是对他们手软,日后只怕百官在午门外跪哭,也成了大明朝的祖宗家法!到时候稍微不如意,他们就跪在这痛哭流涕,给朕施压。到底他们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一时间,周围默然,群臣都默默的低下头。
事情的缘由眼前这些大臣们很清楚,其实不怪百官们这么做,实在是李至刚在扬州做的太狠太绝了。
李至刚初到扬州,第一件事就是查官仓。
只要是粮仓,就一定有老鼠!大明朝的官仓,更是养着无数的硕鼠。
旁人不是不知道,只是谁都没勇气去戳破那层窗户纸。
这个季节本该是今年的新粮入仓,去年的陈粮发卖。可官仓之中只有陈粮没有新粮,且陈粮都是五年以上的粮食,而新粮哪去了?
还有历年的账目对不上,不但是官仓自己的账目对不上,乃至扬州府收了多少粮,也是一笔糊涂账。
可以肯定是,平头百姓一粒米都没少缴,而高门大户则是做做样子。
他李至刚在三天之内,就把扬州一府所有的粮道官员全部问罪。
然后,他拿着账本开始跟士绅阶层高门大户开始追缴欠粮。
如此也就罢了,偏偏他拿的账本不是当地的账本,而是户部的黄册。
户部的黄册清晰的记载着,谁谁谁有多少地该缴纳多少粮之外,还清晰的记录着,谁谁谁是什么功名,名下只能有多少土地可以免税。
而且不单是扬州,李至刚以钦差的名义,对浙地,对湖广,对江西各省,一连下达了数份公文,要各省开始自查。
胆敢隐瞒者,以贪墨罪论处!
一瞬间,江南文官集团就明白了,李至刚是要把在北方各省的事,在江南重演。
他们更明白了,李至刚的背后,就是当今皇帝。
如此,李志刚所有的意图都昭然若揭。
那就是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新政!
一直以来,文官集团们都觉得这项新政应该就是皇帝的自说自话。虽然也有推广,但都在小范围内,即便利益受损也不伤及他们的根本。
官员本就是一种阶层,一种帮着皇帝统治国家的阶层。自古以来,没有哪个皇帝敢对这个阶层开刀。
最多,只有明争暗斗。
他们一直都以为,皇帝挂在嘴边的新政,只不过是用来和他们讨价还价的帝王心术。
直至今日他们才豁然明白,皇帝是铁了心要这么做。
查粮仓,查名下田地超额免税,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他们定罪。
然后剥夺他们这些士绅阶层,读书人乃至在这两个阶层之上的官僚集团,所有的特权。
或许,午门外跪着的官员们,并不都是士绅阶层的代言人。
或许,他们之中有人觉得皇帝实在冒天下之大不韪。
或许,他们有人只是单纯的觉得皇帝要这么做,是伤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但是.....
他们错了!
一百多人只是大明王朝官场上的一个缩影。
这天下说不定还有多少官员,对朱允熥的这项新政视若仇敌。
他们以为拧成一股绳,众志成城的就可以让皇帝收回成命!
大错特错了!
先不说朱家人都他妈是犟种!
且说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和力量,足以让朱允熥这个皇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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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更大了,大到可以挂在人的身上。
朱允熥的肩膀,已经厚厚的落了一层。
“皇上!”户部尚书张紞叹口气,轻声道,“要不....臣下去安抚一番?”
“你怎么安抚?”朱允熥嘴角上扬,“说劝朕收回成命,不再推行新政?”
顿时,张紞哑口无言。
朱允熥抬头,看着飘雪的天空,喟然长叹。
“他们知道,朕的决心,所以他们才如此激烈的反对!”朱允熥冷笑道,“朕今日若是退了一小步,大明江山日后,别想再有半点改革,只能....等着二百年后,行将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