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又有点戳中了刘贵,眼前人并非信口雌黄,而是周遭便有实实在在的例子。一家多品类的灯饰厂可以养活好几家五金店,所以才有了延迟付款这种颇为原始的信用模式,这是南镇灯饰人专为这个行业开发出来的纾缓资金之举。
更是在最近一年来,有些五金店连门头都换了,直接以“灯饰配件”作为昭示,为的就是吸引更多灯饰厂的注目,作为不可或缺的一环,这一行也迎来了做大做强的契机。
刘贵这一沉默,苏清石适时插话,“刘哥,厂子年后才开动,你有很多时间考虑。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去南镇走走。再者说了,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在行业里立足,怎么可能一上来就砸自己饭碗,就算我约束不了自己,同行们可都看着呢。”
商无信不立,在这个偌大的圈子里,这是极重要的声誉,甚至可以说立命之本,因为商与商之间的交道,对前途的影响至为关键。
刘贵不置可否,但苏清石看得出这桩买卖基本定了,年后再跑一趟,实在不行加一笔订金,这批货跑不了。
苏清石心情大好,万事开头难,在这年节将至的时候,总算做好了前期的各项准备。他回到南镇,先到信用社把自己的积蓄取了出来,而后又买了些春节的喜庆装饰,便往渡口赶去。
来到渡口时,几个人正在撕扯,酒瓶摔落在地,一个酒鬼不依不饶。这是揽客之地,酒鬼和乞丐这类妨碍船家生意的,最招人厌恶。
苏清石定睛一看,那酒鬼不是别人,正是老尤。
老尤已经喝得烂醉,脚底下踩着一搾多长的裤腿,进一步退三步,右手的指尖对着肱二头肌哆哆嗦嗦,景象说不出的怪异。
苏清石上前解围,说了几句好话,然后买了两个人的船票。连拖带架,苏清石把老尤带上了船,五体一落地,鼾声立时起。
天渐晚,头顶的星光开始浮现,身边却充斥着梦中的脏话,以及一身浓烈的酸臭味。
老尤叫什么没人知道,就连厂子里点班的人也称他老尤,不过从口音上,老尤应是个北方人。他烟酒不离身,从前在宿舍喝酒时,每到酒意升腾,老尤都会看着自己的左手说“老天爷给他留下这只手,就是用来端酒杯的”,其瘾可见一斑。
听常宝河说,苏清石被辞之后,老尤的日子便不太好过,无论涂蜡还是组装,与他分在一组的人抱怨不休。渐渐地老尤也闹起来情绪,几次下来,连年底的福利也没等到,便被厂子开了。
快到岸的时候,老尤一个翻身把着船沿吐了起来,苏清石上前把他按住,醉了几只虾后,老尤终于清醒了几分。
星辰矮、夜风凉,苏清石和老尤上岸之后,在一个杂草丛坐了下来。苏清石请老尤到家里住几天,但老尤还是有点眼力见的,岂有在这阖家之时叨扰的道理。
“那你去哪里?”
“哪里都一样,苏老弟,不用操心了,回家去吧。”
“你来年什么打算?”
老尤只是笑了笑,把烟沫罐子拿了出来,只见他把三寸纸条夹在臂弯,撒上烟沫之后臂弯收紧,左手连连转着,再用唾沫一黏,一支烟就这么卷了出来。
“花鱼灯的组件我都找齐了,厂子的第一件灯饰,我就准备从它入手。”
老尤点点头,“你觉得可行那就干。”
“我想你才是最了解这盏灯的人。”
“不复杂,不复杂。”
老尤的话并不像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转而他才问道:“厂子在哪里?”
“在源三村济王滩,位置有点偏,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老尤却摇头一笑,“只要留下名字,终归是找得到的。”
他见苏清石还是不动,只好先起了身,又说了一遍:“苏老弟,回家去。”
苏清石张口又想问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手电筒,老尤却也不接。
只是紧了紧衣服,向村落的方向走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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