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督标大人请您到京城去议事。”
郑元培一愣,莫非战事有变?他来不及多想,对马上的士兵说:“请禀报督标大人,我马上出发去京城!”
两个中年男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鸿兴楼饭庄的大门。走在前面的是赵之谦,他身后就是张仰山。
鸿兴楼饭庄坐落在繁华的珠市口大街上,门面雕梁画栋,颇为气派。在当年的京城里,鸿兴楼是达官贵人、富家子弟宴请宾客经常光顾的去处之一,据说主厨曾经在宫里当过差,真正的御膳房手艺。不过这家饭庄价格也着实不菲,一桌像样的酒菜至少是二十两银子。
以赵之谦本人的财力,他是断不敢迈进鸿兴楼半步的。
赵之谦运气不佳,乡试中了举人之后,殿试便屡试屡败,彼时又一次赴京赶考,依然落第,正欲还乡。赵之谦和古今中外很多大师级人物一样,他的书法、篆刻虽说在当时已经颇有名气,但远不及死后名声显赫。在这点上,有些人老爱拿他与荷兰那个著名的印象派画家凡·高相提并论——都是死后才被发现是天才,他成为“晚清杰出的书法、篆刻家”时已经是故去多年以后的事。
赵之谦的篆刻,别具一格、自成一派,人称“赵派”。据说,赵之谦有一天在松竹斋和张仰山切磋技艺,彼时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张仰山忙着招呼伙计把堆在院子里的宣纸转移到安全地带。赵之谦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他也抱着一摞云母宣往库房里跑,顷刻间,倾盆的大雨就砸下来了,宣纸湿了一片。老赵观察着雨水在宣纸上慢慢晕开,忽有所感,于是在雨后的那个黄昏,终于悟出了治印的精髓,吟出了他这行里的千古绝唱:治印之妙,不在斑驳,而在于浑厚。此后他在“浑厚”二字上下足了功夫,又大胆吸取汉镜、钱币、权、诏、汉器铭文、砖瓦以及碑额等文字入印,丰富了金石的内涵,最终形成人称“赵派”的篆刻新风格,开一代风气之先。
张仰山是琉璃厂松竹斋的掌柜,他虽然是个生意人,但学养深厚,在篆刻技法上也颇有造诣,是赵之谦最要好的朋友。张仰山在篆刻上花费的心思要远远大于对铺子的经营,他对做生意没多大兴趣,也不想发大财,平生最大的愿望是当个有造诣的书法篆刻家。他崇拜赵之谦,视他为最要好的朋友,如今赵之谦就要回南方了,于是张仰山花重金在鸿兴楼为赵之谦送别。
赵之谦和张仰山在鸿兴楼门口难分难舍,告别的话是说了又说,张仰山执意塞给赵之谦一包银子作盘缠,赵之谦推托再三,禁不住涕泪涟涟。
这两位正待拱手作别,只见郑元培在他们面前飞身下马。郑元培把缰绳扔给身后的侍从,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目不斜视,迈着大步向鸿兴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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