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台吉再次昏倒在地的时候,行宫中一片大乱,范文程等人忙着抢救呼喊,而莽古尔泰则端坐不动,就连手中端着的茶碗也没有放下。
整个过程之中,莽古尔泰与他身后的数人一样,都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混乱场面,盯着被众人救护的黄台吉,若有所思,不言不语。
对莽古尔泰来说,黄台吉若是就此一命呜呼,那可就太好了。
不过令他略感失望的是,那个多嘴多舌兼且多事的范文程,再次将黄台吉从昏迷中弄醒。
醒转过来的黄台吉目光呆滞地仰望了行宫的蒙古包式圆顶片刻,突然翻身坐起,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起来。
“汗阿玛!儿臣不孝啊!赫图阿拉被焚,留守宗室被杀,儿臣不能守护祖业,这都是儿臣的罪过!都是儿臣的罪过啊!”
黄台吉一边捶胸大哭,一边用着叽里咕噜的女真语,跟已经死掉的老奴奴儿哈赤禀报着代善在书信之上所写的消息。
而黄台吉这么一说,岳托、拜山等人都是大吃一惊,就连一直淡定端坐的莽古尔泰也是眼睛瞪大,突然起身,上前了数步,将挡在前面的数人推开,从地上捡起了之前从黄台吉手中掉落的那封书信。
莽古尔泰一目十行地看完,心中也是震惊不已,他虽然对黄台吉不满,可并不意味着他希望大金国的后方发生什么不利的变故。
等他再次细细地看完了书信,神情沉重地喃喃自语着:“复州城丢失!多铎阵亡!赫图阿拉城破,宗室觉罗被屠!哼!你当然有罪!如此局面,可不只你一人有罪!”
莽古尔泰喃喃自语说出的这些话,正在捶胸顿足哀嚎不已的黄台吉自然听不见一个字,但是一直侍卫在黄台吉身侧的扬古利之子阿哈旦却早就留了神,上了心,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阿哈旦偷偷打量着莽古尔泰以及莽古尔泰的心腹臣子和儿子们,眼神转动,脸色变幻,不知道在思索着些什么。
莽古尔泰看完了低代善的书信,喃喃自语一会儿,突然想起数千里跋涉而来的刚林和武纳格两人仍然跪伏在地上,当即对二人大声说道:
“刚林!武纳格!你二人临行之际,佛阿拉祖陵情况如何?辽东情况如何,沈阳城情况如何?突入辽东后路的明军进展到了哪里?!
说完了这话,莽古尔泰又厉声说道:“你二人须据实回答,若有一丝一毫隐瞒,本贝勒定斩不饶!”
莽古尔泰这么一喊一叫地厉声质问,黄台吉行宫中的众人顿时都把目光转向了他的身上,就是一直大哭不止的黄台吉,也渐渐停下了哭嚎,在何洛会等人的搀扶之下,重新站起,坐回了自己的汗王座位上。
刚林和武纳格不是正蓝旗的旗人,也就是说,他们不是莽古尔泰这个正蓝旗旗主的奴才,两人又素知黄台吉对莽古尔泰有成见,所以对莽古尔泰的厉声质问,几乎是充耳不闻,只是拿眼看着神情悲伤沮丧的黄台吉,等待黄台吉的首肯。
黄台吉点了点头,用有点沙哑而且依旧带着哽咽的声音说道:“三贝勒问了,你二人就照实回答!”
这个时候,刚林方才叩首说道:“奴才临行之际,突袭赫图阿拉老城之明军骑兵,已被正黄旗留守固山额真巴布泰驱离北窜,沈阳城稳如泰山!
“豆满江口登陆之明军袭扰瓦尔喀部山城,据闻其部贝勒卜占泰回师救援中伏阵亡,不过此路之明军,已被正红旗固山额真叶克书、梅勒额真博尔晋、瓦尔喀部固山布颜代挡在朱舍里城以北。
“鸭绿江一线之明军,虽然多次出动战船炮击镇江堡城,但臣临行之际,明军未曾大举渡江,而镶蓝旗大军已经严阵以待,想来必然无事。
“至于南线,大贝勒已有安排,而九贝勒也已经统率两白旗大军,将复州城团团围住,登莱镇之明军已然无法为害!
“大妃娘娘与大贝勒,派遣奴才前来叩请大汗尽快回师!奴才临行之际,辽东形势虽然尚在控制之中,但我大金国后方空虚之实情似已被明国辽东镇、登莱镇、东江镇所侦知,若大汗率领八旗主力久在外,我大金国后方之危险实不可测!”
听说祖陵无恙,沈阳城无恙,黄台吉及其身边众人都是松了口气,眼前的形势虽然前所未有地大坏,前所未有地危险,但是毕竟还没有坏到极点,没有恶化到极处。
接下来,刚林与武纳格又述说了临行之前代善等人的交代,武纳格更是转达了巴布泰的一些建议,以及他自己在赫图阿拉亲眼目睹的惨状,说得库库和屯行宫中的众人时而怒不可遏,时而悲戚无语。
到最后,黄台吉默默无语良久,终于叹了口气,说道:“朕意已定。也确是到了撤军东归的时候了!只等阿巴泰和豪格率部赶来会合,朕与尔等即刻回师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