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思量身后,更应须检点生前。
朱效镛看着自己的父亲,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撤藩夺爵的事情,在前朝不是没有出现过,建文皇帝在位那几年就不说了,即便是大肆分封的洪武年间、永乐年间,撤藩夺爵也是常见的现象,洪熙、泰昌时间太短,也不去说它,除此之外的哪一朝没有过撤藩夺爵的情况?
每朝都有,但是像如今这位崇祯皇帝这样,横下心来大杀勋贵,接连赐死宗室亲王的情况,也只有洪武年间的太祖皇帝这么做过。
朱效镛自认沈王府与福王、德王相比没有什么优势,虽然是一个祖宗,但二百多年以来,与如今天家的血缘早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若是沈王府拒绝了皇帝的旨意,皇帝又岂会对沈藩存有什么亲亲之情?
再者说了,一个无兵无权的藩王府第,又怎么敢拒绝当今皇帝的旨意呢?
正所谓,机关巧诈,到此何凭?!军机大臣李邦华督师入晋,首先来到了潞安,若是沈王府不给个满意答复,恐怕祸事很快就要降临。
这个时候,只见低垂着双目权衡良久的沈王朱埕尧,抬头说道:“李阁老说的有道理。皇上既然已有明旨,本王与当今天子自当休戚与共,同舟共济。我沈藩各支,也必不会坐视流贼荼毒山西。请李阁老,几位巡抚、总镇放心,陛下分派沈藩的银款粮草,旬日之内,沈藩各支宗室子弟定当筹办妥当,如数交割。”
既然事情无可挽回,当了几十年沈王的朱埕尧也知道该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说完了这些,朱埕尧看了看李邦华等人,话头一转,接着说道:“不过,本王也希望李阁老说到做到。也请今日在场的诸位,给本王做一个见证,银三十万两,粮三十万石,交割完毕之后,请李阁老约束各路官军,莫来骚扰沈藩各支宗室。”
朱埕尧的想法也简单,既然躲不过去了,那干脆大方接旨,反正沈藩支系众多,这个数目看着挺大,摊派下去,各支承担的也就不多了。
而若是有的支系敢于哭穷不给或者抗旨不遵,那么自己也就有了理由上书皇帝推卸责任。
最重要的是,李邦华所说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一个堂堂阁老给自己这个藩王苦口婆心说这么多话,说明这个问题在皇帝那里的确是事前有过交代,自己可以在这些文武官员面前不讲理,但是又如何敢于对如今这位登基不到两年,就杀得南北两京人头滚滚的皇帝蛮不讲理?
自己老了,死了之后当然是一了百了,但是沈藩这个藩王之爵,却不能断送在自己的手中,否则百年之后,如何去见烈祖烈宗?
难道到了地下,要对列祖列宗说是如今这位小皇帝勒索钱粮剿贼,自己不给,就因为这个断了沈藩的香火?
论理固然是这么个理,但这话却又如何说得出口?
就这样,思前想后,沈王朱埕尧总算是作出了这个决定。
而他的话一说出来,世子朱效镛也是暗自松了口气,他已经当了几十年的世子了,每天小心谨慎,为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够继承沈王爵位,如今眼看着老沈王年近古稀,自己快要熬出了头,可别因为这点事情得罪了皇上,让自己就要到手的爵位,再一次变得遥遥无期。
见沈王朱埕尧领了圣旨,表明了态度,李邦华当然也是不为己甚,亲自搀扶着朱埕尧,将之一路送到了督师府的大门外,仿佛方才言辞之中包含的刀光剑影根本不存在一样。
对李邦华来说,沈王配合自己那当然是最好的结果,毕竟自己督师剿匪,事务繁重,不可能一天天地与沈王府斗智斗勇,浪费精力。
督师府的议事结束之后,张晓、洪承畴、孙传庭、王国梁领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潞安府城,各回各的防地,督促麾下兵马,该守城的守城,该进剿的进剿,按照事先议定的计划分步实施去了。
就在众人临行之际,李邦华亲手将另外一道圣旨交给了张晓和孙传庭二人,嘱咐他们两人到了太原,去向晋王朱求桂传达圣旨,令其按旨捐饷捐粮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