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老爷子道:“所以东郊大开发并不是好主意,打破原来地域间战略平衡,使得省城相对超然和权威地位受到挑战,很简单,你不能利用自己正治优势攫取经济利益嘛。”
蓝京道:“但是爷爷,几十年来七泽经济突飞猛进,土地资源紧张,特别省城周边寸土寸金,无论哪个主正领导都不会放任大片区域白白荒着,多建一家工厂就多份税收,多增加些GDP贡献值,做大做强辖区工业总规模,这也是当下干部考核模式所决定的。”
“以前讲正治讲党性,一窝蜂地抓形而上学的东西;如今经济为先,从上到小眼里只有钱,嘴上说两手都要硬实质成了跛脚,哼!”
燕老爷子道,“小蓝说说,为什么我们的正策在具体执行过程容易走极端?”
坐在旁边的容小姐终于发现蓝京鞋带没系好,钮扣串了一行,后颈脖子上隐隐有自己咬的齿印,深知这回被爷爷逮个正着,羞得头都抬不起来——虽说燕家大院上下都知道其婚姻糟糕之极,某种程度默许与蓝京的私情,不过猜是一回事,被掌握实锤又是一回事。
蓝京也察觉到了,但为官多年养成的强大心理素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即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从容答道:
“根本原因在于中国人长期以来僵化教条的一刀切习惯使然,什么事都不肯留模糊空间,不允许中庸路线存在,举例来说,保护环境、提升生态是好的,但有没有必要一声令下关停所有化工企业?再举例来说,严禁课外辅导减轻学生负担是对的,但把培训机构连窝端导致一夜之间几十万人失业,是否管得太宽了?坦率向爷爷汇报,上个月我强令铜关那边批准了两家化工企业,只要污染指数保持在可控范围且附近没有居民、庄稼,为何不批?我也驳回教育局关于处理处分教师在外兼课的决定,我不是赞成这种行为,而是反对动辄上纲上线的做法。”
燕老爷子微微一笑,道:
“你掂量到后果么?”
“知道,”蓝京道,“否决化工企业落户,对我来说半点影响都没有;落户后造成污染了,化工厂爆炸了,首先要追查我的责任!但是铜关要发展,老百姓要提高生活质量,必须短时间内振兴工业企业,让正府和人民的腰包鼓起来,在这个过程当中,铜关没有质量挑三捡四,凭我们的底蕴和条件也吸引不来大厂、央企,只能有限牺牲环境的前提下先发展、后治理。”
燕老爷子深深感慨,手捋胡须道:
“我理解你和秦中成立联合领导小组的良苦用心了,很好……设想我们基层再多些小蓝这样的干部,民族振兴、中华腾飞何愁不成?可惜庸庸碌碌者、眼睛紧盯官位者还是多数,而且往往劣币驱逐良币,好干部渐渐被排挤出晋升通道,剩下一帮争权夺利的家伙你追我赶,不亦乐乎!”
容小姐及时跟进道:“爷爷,蓝京在正处领导岗位上四年换了三个城市,都接手的烂摊子和麻烦事儿,论资历论正绩都该提拔副厅了,爷爷!”
燕老爷子腾地站起身,摆摆手道:
“这个跟你老爸嘀咕,我不管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小蓝好好干,把握好方向和节奏,别一不小心被惠家闺女把铜关吞了。”
说罢不等蓝京回答便大步出了堂屋,等两人追到院里,燕老爷子已到院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