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架钢琴已经很久没有调音师调过了。
“奥古斯特,你知道么?我觉得我可以把这些画一幅幅的都弹出来。”安娜歪了一下头,抿着嘴微笑。
她把手里的小画框摆在盖板上的谱架上。
手指放在琴键表面,先是一个c大调的g7和弦,然后转为深刻、沉静的d小调。
音色仿佛是墨绿色的海波。
西方音乐的发展和艺术的发展,是互为光影的双生子。
巴洛克主义、古典主义、浪漫派,印象派……绝大多数美术书上的绘画风格,都能在钢琴上找到对应的旋律。
这完全不是巧合。
它们本身就是完全同源的。
莫奈受到浮世绘的影响,走向了印象派的道路,而印象主义音乐的代表人物德彪西,他的《大海》的灵感来源,恰恰同样也是那幅最为着名的浮世绘版画——《神奈川冲浪里》。
(注:图为1905年首版德彪西的《大海》乐谱发行封面。)
通感——是欣赏音乐和欣赏绘画的时候,都非常讲究的天赋和修养。
有灵性的鉴赏家能够打通视觉和听觉之间的壁垒。
听到音乐时想到画面,看到画面时,脑海中便想到对应的旋律。
有作曲家曾说,最好的音乐搭配上最好的评论家,是需要“看”的。
不需要任何的演奏乐器,大脑就是乐器。
当你看着手中的五线谱,便有乐句在你耳中凑响,就宛如在画展中穿梭一样,直观、细腻微妙的光影在你心中流动。
二十四种不同的大小调,便对应了在画布上作画的二十四种主要的颜色。
从象征着纯净、原始、命运般肃穆的纯白色c大调,到明黄色,阳光般炽烈光辉的e大调,再到如同丝绸质地的微微流淌的红酒的f大调……
纷飞的音符,就是画家的笔触。
安娜说,她能把一幅作品为奥古斯特给“弹”出来,便是这个意思。
她在《油画》杂志社的办公室里便摆放着一只便于收纳的电钢琴。
工作中撰写艺术评论的时候,如果这幅作品能够足够的吸引她。
安娜就可能会写几行,沉思片刻,在旁边的键盘上顺手弹奏两下,对对感觉,然后再写。
优秀的画作,本身就是一首优秀的曲子。
不一定非要优美,甚至可以不好听。
只有一点。
它必须要有趣。
伊莲娜不喜欢范多恩的作品,恰恰是因为范多恩的作品的感觉总是像一团粘糊在一起的混沌墨汁。
像是把火车汽笛、钢铁工厂、收音机的白噪音、履带转动的震颤,全都挤压在一起——有点类似于某种的先锋实验音乐。
但安娜不会把这种感觉称之为先峰实验音乐。
这是对先锋音乐家的不公平。
实验音乐是必须要有思想性表达的,比如二十世纪初,苏维埃就在战争期间,就曾尝试过,通过地下党和工人委员会的统筹,把火车汽笛、工厂的炉子,有轨电车的运转声音……通过严格的时间控制捏合成近似《国际歌》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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