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手中的酒杯是温热的,腹中的酒液也是温热的,让这一切都又变得无比的真实。灿烂的星辰就在身后,无数的战士枕戈待旦,而自己旁若无人的端坐在万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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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溪县城,县衙。
资政殿大学士、庆元知府叶梦鼎在庭院中正襟危坐,两侧站着十多名全身披挂的士卒,严阵以待。四周的围墙里外也是有不少壮丁正在匆匆忙忙的来回奔走。
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在这离乱战火即将到来的黑暗里,丝毫没有恐惧,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天上星辰照耀着他的身影,也任由身边的士卒们进进出出,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又仿佛他已经融入了整个战局当中。
“远烈在城楼上干什么?”叶梦鼎的目光穿过并不算高的围墙,正正好好的看到东门城楼上明亮的灯火,和另外三个方向的一片昏暗相比显得分外的夺目。但是叶梦鼎并没有担心,毕竟叶应武已经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
现在的叶应武沉稳、机智甚至有些诡诈,但无论如何都让叶老爷子十分的满意,因为从这个小子身上,他看到了叶家薪火相传的希望。
站在身后的掌书记不敢怠慢,急忙回答:“刚才士卒来报,衙内正和军中掌书记文宋瑞在城楼前饮酒。”
“这小子倒还真有这等雅致。”叶梦鼎没有生气,反倒是一边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一边开怀的笑了笑,“哪怕是老夫在这等境遇下也没有如此的胆略,初生牛犊不怕虎,古人诚不欺我!没想到宋瑞那孩子也会陪着他闹腾,江相公教出来的好弟子啊,着实羡煞老夫了!”
站在另一侧的叶杰一直搭在腰间刀柄上的手也是一松,脸上浮现出由衷的喜悦,对于他来说,两个衙内有什么超乎寻常的表现都是应该值得庆祝和高兴的事情。
就在这时,马蹄声骤响,外面的民夫纷纷闪开道路。探子飞身下马,飞快的跑了进来:“启禀知府大人,东门急报,海寇已来,距离城池不足十里地,人数应当在千人左右!”
“来得好!”叶梦鼎拍了拍椅子的扶手,眼睛中绽放出精光,霍得站了起来,“叶杰,随我上东门!”
“相公不可啊,东门是第一线,流矢不长眼,万一有个好歹······更何况其他三门还没有消息传来,需要您坐镇大局。”叶杰急忙拦住叶梦鼎,“要是您担心二衙内,老奴替您走一遭,怎么也能护得二衙内的安全。”
掌书记也知道叶梦鼎不能以身犯险,急忙苦苦相劝。
见到两人已经摆出了忠臣死谏的架势,再加上自己也不愿意和儿子抢这个功劳,所以叶梦鼎虽然心中担忧,但还是哼了哼,无奈的坐了下来,另外的三座城门依旧是一片漆黑,不过海寇的总兵力也就在千人上下,估计不会再有什么前来佯攻牵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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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
看着远方绰绰约约出现的密密麻麻的人影,叶应武兴奋的一拍桌子:“他奶奶的,终于来了。杨宝,你给某看好了,谁要是出半点儿动静,某要他的好看!”
杨宝拱了拱手,低声喝道:“衔枚!”
所有的士卒都从怀中抽出类似筷子的东西,正是军中夜袭常用的“枚”,咬在嘴中可以防止发出声响。弩手们也开始绞动神臂弩的弩机上弦。宋朝在和辽、夏、金、蒙持续三百年的连续交战中,为了保持双方战力的平衡,不得不通过大力发展弓弩甚至火器来弥补骑兵上的严重不足。也正是凭借着中原地区的坚城和手中的精良装备,宋军才能在如同浪潮一样的骑兵进攻中屹立不倒。
因为《说岳全传》而臭名满天下的金兀术完颜宗弼曾经感慨如果没有神臂弩和巨斧,宋军可以一触而溃,由此可见宋军装备之精良。
坐在叶应武对面的文天祥倒是一脸的从容不迫,丝毫没有因为大敌压境而兴奋而或惊恐,也没有因为四周越来越浓的肃杀气氛而动容,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夜色中缓缓出现的一道道狰狞的身影。
叶应武死死咬着牙,右手一次又一次的按在了剑柄上,但又不得不收回去。文天祥对此见怪不怪,轻声笑道:“不必这么紧张,事已至此,皆随天命,愚兄先饮此杯。”
诧异地看了文天祥一眼,叶应武心中不由得苦笑,十三年后的你,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相信天命所归的人了,不过看到文天祥微微颤抖的双臂,当下心中感觉平衡多了,也忍不住笑道:“师兄,老实说,你后背是不是也已经湿透了,说实话啊!”
文天祥随手将酒杯放下,看了叶应武一眼,算是默认了。一阵夜风吹来,叶应武和文天祥都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个寒战,又旋即相互对视一眼,眼眸中除了淡淡的苦涩和无奈之外,更多的是昂扬的斗志。
毕竟都是没有直接加入到血战中的新兵蛋子,斯时斯景,又安能不紧张,只不过一切都容不得紧张了。杨宝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一直高高举起的手猛地落了下来,所有的士卒同时缓缓弓腰,将手中的弓弩拉到了极致,就等待最后击发的那一刻。< 更新更快 就在笔趣网 www.biquw.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