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干净的布巾,高开之又替黑狗子擦了脸和手,打算帮他把身上的其他外伤也上一点药。
这对高开之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剥开的凌乱发丝下面,藏着的是一张让人意外的年轻脸孔。
黑狗子看着最多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还未算成丁却已替许老爹家里服了好几年徭役。
他的五官的确有别于大部分乾人,鼻梁高挺,眼窝也较乾人深一些。
睡过去也紧紧的抿着的唇薄而棱角分明,很有些北狄人的长相特征。
但高开之却知道,黑狗子最多不过是半个北狄人,他还有一半的乾人血脉。
因为北狄人的眼睛微黄发棕,看人的眼神就像是被野兽给盯上。
而黑狗子的眼睛,是跟乾国人一样的黑色。
只可惜,边城的百姓,并没有因为黑狗子有一半乾人的血统就对他仁慈些。
反而因为他另一半北狄人的血统,把他当做了发泄仇恨的对象。
高开之只是一个大夫,他也恨北狄人,但黑狗子不一样。
黑狗子只是一个在乾国长大,也从未做过伤害旁人,即便对他打骂侮辱,也从不还手的可怜孩子。
叹了口气,高开之不再纠结这些,仔细帮黑狗子揉开了脚踝的淤血。
又以银针刺放淤血,最后用草药覆上,用干净透气的粗布包裹。
然后,又帮黑狗子处理了身上其他地方的外伤...
黑狗子睡足了一个时辰才醒,他看到自己身边放着一双鞋面是鸦青色的布鞋,
雪白的千层底,后跟那里有一点磨蹭过的痕迹。
“这是我穿过的旧鞋,你的脚跟我差不多,你试试看。”
高开之从外间进来,笑着说了一句。
黑狗子脚上有伤,高开之明知道这双鞋或许他穿不了多久,可依旧是不忍心看他赤脚而行。
过去那些年,高开之也陆陆续续送过黑狗子一些衣衫鞋袜,可下次再见,他依旧还是衣不蔽体。
黑狗子急忙把鞋放下,摇了摇头,他哪里配穿这样的鞋?
低头看着自己被包好的脚踝,还有手臂,头皮之前在街上被石子砸破的地方,都上了药。
黑狗子突然有些局促,因为他知道,许老爹给的两个钱,一定是不够的。
从腰上扎的紧紧的麻绳里摸出那两个钱攥在手里,黑狗子低着头,不敢看高开之的眼睛。
“钱,我以后会还。”
高开之笑了笑:“还什么?这两文刚好。”
黑狗子猛的抬头,拿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高开之温和的笑脸。
“回去之后,脚不要沾水,来,把鞋穿上,好好养上几天就无碍了,若是感觉哪里还不好,就再过来寻我。”
高开之收了那两文钱,帮他给那只没有受伤的脚穿上鞋,又亲自扶了他下床,把他送到了医馆外,
然后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回去忙着给其他人看病了。
黑狗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医馆,他那只踩在地的脚,套着一只软软的布鞋。
厚厚的千层底,像是踩进了云朵里。
黑狗子一手拄着那块破床板子,一手抱着另外一只鞋,直到走回家,也没有回过神。
大嫂还在院里看着她的那只鸡,瞧见黑狗子回来了,“忒”了一声想要回屋。
眼睛却瞧见了他手上和脚上的鞋,惊讶的停了脚。
“哪来的鞋?”
一把从黑狗子手里夺了那只没穿的,大嫂拿在手里翻看,瞧了鞋面都是好布做的,乐的直接弯腰去夺黑狗子脚上的那只。
黑狗子记着高大夫的话,伤的那只脚不敢沾地,被推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只鞋终是被抢了去。
大嫂抱着抢来的鞋美滋滋的进了屋,临了只扔下了一句话。
“呸,你也配穿鞋?”
黑狗子没有同她争,因为这种事他早就习以为常。
扶着床板子站起来,翘着脚一跳一跳的回了自己的破屋。
这屋里,放的都是些柴火还有农具之类的杂物,其实是家里的柴房。
黑狗子把床板子放回去,坐在床上发着呆。
许老爹听到动静走了过来,瞧了眼黑狗子被包的严实的脚。
淡淡的说了一句:“明个儿一早,你去采石场,把老大换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