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再小心翼翼,可等长途跋涉地送来后,十条中能有一条活的都算是运气好了。
刘秀爱惜民力,是不肯为一时口腹之欲而如此大费周章的。
他安慰自己说吃鲔鱼也是差不多的。
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时不时遗憾一下。
郭圣通也懒得说破,只笑道:“我也还是陪况儿去长安求学时吃过活鲥鱼。”
刘秀道:“等天下太平下来了,朕就带你去长江流域吃鲥鱼。”
“好啊。”郭圣通虽知道极难实现,却还是充满期待地笑着应了。
话题自然而然地便转到了朝堂上,“宗广处事也真是太稳妥了,朕都给他处置王梁的权力了,还是不敢杀三公,还是怕朕反悔,把王梁用囚车送回来了。”
郭圣通听这意思是没有生宗广的气。
也是。
宗广虽违背了刘秀的初意,但主动权不还是掌握在刘秀手中。
“那陛下预备怎么处置王梁?”郭圣通顺势问道。
说起王梁,刘秀的火气又往上冒,”朕还没有见他,叫他在前殿门外跪着。”
看来时间真是治愈一切的一剂良药。
刘秀没有即刻杀他,足以说明杀心已弱。
说到底,他是念旧情的人,王梁又是自他艰难时便追随了他,这份情义如何能视若无睹?
他只是不能接受王梁一而再的抗令。
从前的功劳并不是骄纵任性的资本。
可王梁在前殿跪到入夜后,刘秀到底有些不忍了,叫人去让他起来。
回头见着郭圣通,又画蛇添足地解释道:“夜里寒气重,他把腿跪废了,以后就骑不得马了。”
郭圣通点点头没有说话,心下暗忖看来王梁只怕是死不了了。
果然,翌日上午,青素进来回禀说王梁今晨一早又跪在了前殿门口请罪。
他说之所以擅进,是因为得了情报,可又拿不稳消息准不准,怕报上去吴汉也是不许,但又实在舍不得错过,便贸然动兵了。
后刘秀下旨制止他,他急切起来,想要将功补,便放开赌来一吧。
谁知道,消息果然是假的。
他说到这,跪在地上羞的都说不出话来。
刘秀虽气他抗令不遵,但如今他认错态度恳切,又有从前功劳在身,他到底还是没杀王梁,只夺了他大司空的官位。
郭圣通有些感慨,她想要是高祖,任王梁有万般理由,只怕还是要杀的。
刘秀内心到底柔软的很。
他不是不念旧情,他是太念旧情。
可他希望的是把这份旧情默默记在心里,而不是时刻挂在嘴边来提醒他要挟他。
他不喜欢过往的一切变成利益交换。
郭圣通想,彭宠只要能记住她的叮嘱,今次定能和刘秀冰释前嫌。
柔和的风拂到她脸上,刘疆蹒跚着小短腿跑在庭中,宫人们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郭圣通撩了撩耳边乱发,忽地长叹了一口气。
她从前一直觉得前世是刘秀对不起她。
但从彭宠和王梁的事上,她忽地看到了自己。
她想,前世时她是不是也是这样?
一直在提醒刘秀她和真定国对他的扶持帮助,弄得刘秀也磨光了对她的情意,觉得在她心中他们的婚姻不过也是一场利益交换。
既如此,那么他给了她皇后之位,给了刘疆太子之位,是不是也算完美地完成了利益交换?
郭圣通不知道答案,但她想大抵便是如此吧。
因为那时阴丽华为他心甘情愿地受委屈,什么都不求地付出。
有时候,不争才是争。
阴丽华争的越少,他便越不落忍,越想弥补她。
而这一世,阴丽华另嫁他人,命运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一条路。
郭圣通未曾得见前面风景,从前的先机就此荡然无存。
但她想,也不是全然不知所措的。
最起码她比从前更明白他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