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死了,她就代表着先帝,她不能给先帝丢人,她要昂首挺胸地走出去。
她做到了。
她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她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先帝的后事上。
父亲以为她顺从了,企图把她再嫁。
她宁死不从,父亲最终放弃。
她只想守在这承明宫中了却残生。
可那过往吞噬着她活着的**,她真的要支撑不下去了。
又是一个孤寂的深夜,王嬿独坐在寝殿内望着微微晃动的灯火,心下凄苦难言。
她深吸了口气,缓缓地躺下阖上眼。
迷迷糊糊似是要睡着的光景,她忽地听着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很轻,却还是像沉闷的雷声般滚过她的心头。
王嬿再无睡意,有些烦躁地睁开眼看去,却见是先帝站在窗前。
也不知怎地,这会她竟忘了先帝已经逝去的事实,还只当是从前先帝活着的时候。
她忙坐起身下了榻去拉先帝,“陛下怎么了?睡不着吗?”
先帝不说话,只是冲她笑。
那笑容璀璨耀眼之极,几如暗夜里的星光般叫人沉醉。
王嬿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先帝受她父亲压制,内心苦闷非常。
即便是笑也是满腹心事地笑,何曾有这样从里到外都洋溢着快乐地笑过?
但是——
这样真好,真好。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假设她和先帝只是一对市井间最平凡的夫妻,先帝会不会快乐的多?
可是,没有如果。
就像她生来便是王莽的女儿,没有可选择的余地。
王嬿不知道先帝为什么这么开心,却不想打破这美好的气氛。
她靠在先帝肩头,声音温柔。“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先帝摇头。
她又问:“那困吗?我们是接着睡觉?还是下会棋?”
先帝还是摇头,揽着她似是有千言万语要和她倾诉,只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王嬿仰起头来望着他,“怎么了?”
先帝眉眼间依旧含着那令人倾倒的笑意,只是先帝笑着笑着忽地捂住胸口满头大汗地倒下去。
王嬿立时被吓的魂不附体,恍惚间竟又似回到了元始五年正月初四那天。
她抱着先帝,泪如雨下,哭得泣不成声。
先帝努力伸出手来为她拭泪,用尽最后的力气从牙关中挤出一句话来。
“……好……好好……活下去……”
王嬿拼命摇头,哭到不能自已。
先帝无奈地叹气,“你说你这样,我怎么能安心?”
王嬿这才发现自己的臂弯内已然是空荡荡,先帝不知何时已然站到了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细纱,模模糊糊地叫人看不真切。
电光火石间,她猛地想起一个事实:先帝早已经去了!
可,此刻先帝明明就笑盈盈地站在那。
她是不是弄错了?
是!
一定是!
王嬿下了榻,疾步朝先帝跑去。
先帝笑着拥住她,这实在的触感和温度让王嬿松了口气。
可这份安心没能持续太久——
霍然间,一道刺眼的光束划破黑暗照进来。
她被这光亮刺得本能地闭上眼睛,待感觉着那光亮弱下去再睁开眼时,先帝已经不见了。
她独自一人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掩面痛哭。
…………
黎明的曙光从地平线上升起时,王嬿拥被独坐在榻上。
陆女官笑着走进来,挽起床帐:“您这次睡了整整四个时辰呢。”
“是吗?”王嬿道。
朝阳静静落在白玉地砖上,熏香的味道充盈在鼻间。
王嬿不知怎地,酣睡了一场还困顿疲乏的很,没有半点力气起身。
她打了个哈欠重又倒下去,“我还想再睡会。”
陆女官忙放下帐幔,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王嬿很快便睡着了,只有眼角静静地流下一行清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