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下去,李彦直接口道:“你是担心我进到了里面也会腐化掉?”
风启道:“是。我觉得咱们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虽然很多事情被条件局限住了做不成,动不了体制的根本,但对身边的事情还是能尽力。所以我觉得,只要继续保持下去,一点一点地努力、一点一点地改变,就很不错了。”
李彦直却摇了摇头,笑了笑,但那笑却殊无欢意,而是在否认:“你错了!我们的事业做到现在这个份上,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些年来我们极力保持低调,做什么花钱的事情都是拉着一大帮人干,以避免被人说我们同利有多少多少的产业。饶是如此,还是引发了许多人的妒忌。这妒忌现在虽然还没爆发,但那是因为人家在等我们露出疲弱!所以我们不但不能露出疲弱,还要不断进步!这样别人才不敢轻易来动我们!”说到这里,他忽而仰头一叹,道:“至于担心进入官场之后被腐化,这样的话,我也曾经对某人说过……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别人,我是李彦直!就算考上了进士做了官,我也仍旧是李彦直!这一点不会变的!”
风启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是颔首而已。
那边早有人去安排了热水,两个年不满双十、容颜身材均佳的婢女替他宽衣解带,三人赤身入桶,两婢为李彦直搓洗污垢,李彦直闭着眼睛,任她们将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搓了个遍,因科举临近,费精神的事情颇多,也就没心思放在别的事上了。
沐浴已毕,他却又将脸上的胡渣子刮了个干净,换上了一身儒服,梳头戴冠,这样一来,除了那古铜色的皮肤一时难改之外,武夫之气便已荡尽,变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儒生了。
三合馆虽是三座建筑,但因同属一家,所以三馆之间有两道秘门相通,李彦直带着也沐浴一新的风启、蒋逸凡,穿过秘门,来到博文馆后后堂,在“万世师表”匾额下行礼,祷道:“夫子,你的后进子弟文胜于质,所传徒子徒孙,十有**都是仁义其表,禽兽其实!今吾等将深入污泥之中,为夫子除秽去诟!区区祷言,非为求未必有之神明保佑,不过略表吾等之志向,以壮行色!”说着又行了大礼,与风启、蒋逸凡一起到了博文堂中一偏屋内,坐定了问风启:“考试的时间定下没有?”
风启道:“定下了。仍如定例:初九第一场,十二日第二场,十五日第三场。”
明代乡试,都分三场:第一场考八股制义,用经书阐发圣贤微言,作七篇八股文;第二场考论,要作论一篇、判五道,诏、诰、表三者选作一道,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考公文写作;第三场考策,即对策,类似于问答题,内容可以是问经史,也可以是问时事,策论不太崇尚文采,要求按实回答,忌用架空排句搪塞。
不过这只是规定,在实际的情况下,起到关键作用的乃是第一场八股制义,而第一场中又只重“首艺”——也就是七篇八股文中的第一篇。若第一篇八股文作好了,下面的几道程序只要能过关就行,反之,若是“首艺”没做好,那么下面的文章做得再好,这场考试也悬。又由于“首艺”的内容十分狭窄,所以若要撞彩考上科举,也不用做到真正的融会贯通,最重要的还是要把一些成为标准答案的范文读它个滚瓜烂熟,让自己的行文和这些腐烂文章依稀仿佛,就有可能高中了。
李彦直当日初闻此事时,常深叹这考八股和后世的公务员考试没什么不同,依旧是不问真才实学,只要买到几本历年真题,把它做熟了吞在肚子里便可以上考场,至于最后能否中选,去除掉后台因素之外,基本就看临场发挥以及本人的运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