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中那青年生员叫蒋逸凡,与李彦直同岁,在五个入室弟子中排行最末,但天赋惊人,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三年前才慕名跑到尤溪来,一年不到就压倒尤溪博文馆诸生,得李彦直青睐而入六艺堂,又一年入一以室。
李彦直的心理年龄虽比任何一个学生都成熟,但皮相年龄却只有十八岁,平素与几个最要好的学生相处那是亦师亦友,只有在处理公事时才稍露威严,但蒋逸凡性格活泼,李彦直不摆架子,他就变得有些没大没小起来。李彦直也不以为忤,只是嫌他轻佻,不给他要紧的事情做。蒋逸凡却觉得李彦直是故意屈自己的才,不忿之下,便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背了几百篇时文,先考了个秀才,跟着又要来考举人,发誓要在科举上压李彦直一头。
当初蒋逸凡等入六艺堂时,李彦直曾与他们约定:入此堂钻研学问,便不再以科举为意,愿意者方许入内。不过不以科举为意,只是不希望学生们被科举束缚住,却不是严禁学生考科举,相反,若是学生学有余力,或者出于公务需要,李彦直还会支持他们们考试,比如风启就在登堂之后的第二年考了个秀才。所以蒋逸凡要考试,李彦直也不禁他。
风启虽也知道蒋逸凡要来省城考科举,却没料到李彦直没跟他在一起,便问:“钜子呢?”
这钜子的称呼,也是蒋逸凡的发明。他自诩精通诸子百家,常指着李彦直说他半点不像儒生,又说他所建立的体系,一有虽未完善但显然是自成系统的学说,二有包括教学、商业乃至军事在内的组织,三有李彦直这个领袖,实在是像墨家多过像儒家,因此叫李彦直作钜子。
众学生听到这个说法之后无不颔首,连李彦直也愕然了好久,随即把蒋逸凡训斥了一顿,不许他再散布这样的“流言蜚语”,学生中政治敏感度比较高的已猜出李彦直之所以严禁此说不是因为不认同而是要避嫌。
大明中叶以后,私人办学之风盛行,但所有办学者都秉儒者之名行事,李彦直也不例外。在这个儒学处于统治地位的时代,就算是出现一个和传统儒学阐释(程朱理学)不大一样的王学都把士林闹得天翻地覆,李彦直别说是标榜墨学,就算只是被人指责说他行为近于墨,往后在科举一道也将寸步难行,就算他不参加科举,走到哪里都将会被整个士林歧视!
但登堂入室诸弟子互相之间却已受影响,彼此谈话时常称李彦直为钜子,只不过不敢当面如此称呼李彦直,更不敢在外人面前提起。在有外人的时候,他们通常都唤李彦直作三公子。
这时听风启问起李彦直,蒋逸凡道:“不知道。”
风启讶异道:“不知道?你不是才和钜子从北边回来吗?”
蒋逸凡道:“是才从江西回来,但到了苍峡就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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