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台风在海洋上掀起狂涛巨浪一般,荒原上的暴风雪的来势是惊心动魄的。人们最先只能听到它可怕的喘息,从荒原黑暗的遥远处传来。那不是吼声,是尖厉的呼啸,类似疯女人发出的嘶喊。在惨淡的月光下,潮头般的雪的高墙,从荒原上疾速地推移过来,碾压过来。狂风像一双无形的巨手,将厚厚的雪被粗暴地从荒原上掀了起来,搓成雪粉,扬撒到空中。仿佛有千万把扫帚,在天地间狂挥乱舞。大地上的树木,在暴风雪迫近之前,就都预先妥协地尽量弯下了腰。不甘妥协的,便被暴风雪的无形巨手折断。暴风雪无情地嘲弄着人们对大地母亲的崇拜,而大地,则在暴风雪的淫威之下,变得那么乖驯,那么怯懦……
八百余名知识青年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雪震慑住了。许多人从连队匆匆出发,穿戴得并不暖和。一路上,差不多已经冻透了。而现在,暴风雪的无形的触手只从他们身上一抚而过,就带走了他们身体内的最后一丁点热量。火把,顿时熄灭了半数。
人群骚乱起来。
“别让火把都灭了啊!”
“快将没灭的火把扔到一起!”
“点火堆!”
……
几条具有号召力的粗犷嗓门疾呼大喊。
火把,一支,两支,三支……纷纷投聚到一起。
篝火,一堆,两堆,三堆……熊熊燃烧起来了。
有人不知从哪儿拎来一桶柴油,浇在火堆上。光焰升腾着,蹿跃着,在暴风雪中“垂死”挣扎着。
人群分散开,围向十几堆篝火旁。
一阵折裂声,一棵大树“扑通”倒下。又一棵,又一棵……有人在锯团部大道两旁的杨树——也许就是他们当年亲手栽下的杨树。
劈砍声。砰……砰……砰……听声音,不像是用的利斧,而像是用的大锤。也许根本不是大锤,而是别的什么铁器。一节节树杈连带枝丫被拖向火堆。
篝火旺烈起来。小瓦匠见大家围在火堆旁,一个个也还是寒冷得瑟瑟发抖,忽然说:“跳舞吧!”“跳舞?哪有这份闲情逸致!”“大家跳吧!跳什么舞都行,比如,‘忠字舞’……”小瓦匠在火堆旁跳起了“忠字舞”,跳得极其认真,像是在台上“献忠心”。
也许是受到他的蛊惑,也许是由于抵抗不住寒冷了,大家先后跟着小瓦匠跳起舞来。起先跳的还算是‘忠字舞’,后来跳的便什么舞都谈不上了。
围在其他火堆旁的人们,也跳起来。所有火堆旁的人们,都跳起来。在这个暴风雪夜,在严寒和篝火的环形夹缝之间,动作古怪地跳动着八百余名被冻得半僵的躯体。生产建设兵团团部笼罩着一种中世纪非洲土人部落的野蛮、原始而神秘的气氛。“他妈的!这些代表们,怎么还没研究出个结果来?”有人开始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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