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霜知道我的脾气,尽管很失落,但也只能答应。
我安慰她,说不用为我担心,毕竟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过的,今年无非也像往年一样罢了,真的没有关系的。
就像当初我娘去世之后的头两年,因为我的怪病,村里所有人都排挤我,那时候低保还没有下来,我实在找不到吃的,只能出外游荡。一开始,我一个接一个地路过邻近的村子,可是那里的人都不待见我,看到我满是长毛的右手之后,都露出了恶心和嫌弃的表情,有一些比较凶的大人。干脆拿起扁担来赶我,嘴里恶毒地骂道:“哪里来的狗畜生,还不赶紧滚,要是吓到我家孩子,我打断你的狗腿!”
一些孩子往往会跟着起哄,手里拿着石子狠狠朝我身上打,运气好跑得快一点,可以躲掉。运气不好,很容易就会被打得头破血流。
时间久了,我学聪明了一些,从垃圾堆里找来一些长袖的破衣服,勉强洗干净穿上,就可以把整条右手遮住。这样一来,受到嫌弃和厌恶的目光,果然就大大降低。哪怕去到人多的地方,也不会被骂成是怪物畜生了。
离开村子的头一年,最为难熬,可是娘在世的时候,经常会跟我说,这人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希望,一定要活着,活着才能看到希望,活着才能遇到好的事情。
所以我为了活下去,什么法子都用上了,找不到吃的,就去乞讨,乞讨不行,就去翻垃圾堆里的东西吃,要是运气不好。连垃圾堆的东西都被野狗抢光了,我只能用胶袋去装来一些水,就着扒下来的树皮吃下去,尽管滋味不好受,但毕竟可以填饱肚子,倒也不用怕在半夜里饿醒。
后来我去了县城,虽然这里大部分人依旧冷漠,但往往也会遇到好心的人,乞讨的时候经常会有收获,翻垃圾堆也很容易就能找到吃的,只是老鼠很多,猫却很少,肚子痛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那天我路过一家饭店,看到有个伙计往外面垃圾桶扔东西,过去一翻竟然找到了两块啃过的鸡腿,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只感觉满嘴流油,比以往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香。
于是从那以后,我就天天守在那家饭店外面,希望可以再有收获。
一来二去,店里的伙计见得我的次数多了,倒也没出来赶,刚开始我还在心里感激,以为遇到了好人,可结果有一次,一个伙计出来扔了一大块鸡肉,我拿起来吃掉之后,肚子立马像撕裂了一样,痛得好像火烧,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然后就是一口接着一口往外吐血。止都止不住。
我在垃圾桶旁边蜷缩成一团,长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看着那个伙计站在窗前望着我,嘴角挂着残忍的笑容,眼泪大滴大滴滚落,哭得涕泪横流。
我不是恨人家,我只是想我娘了。
想起以前我也有娘疼。我也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手里拿着娘买来的小风车,迎着微风,撒开脚丫满大街疯跑,嘴里喜悦喊着:“小青蛙,本领大,不吃饭来不偷瓜,它把舌头伸一伸。捕捉害虫是行家……”
哪怕在外面摔跤了,很疼,或者被村里的孩子欺负了,一路哭着回家,娘也总会把我搂在怀里,一边拿药酒给我擦伤口,一边轻轻念着儿歌,仿佛有魔力似的,很快我就不哭了。
就这样,我那时也不知道在垃圾桶旁边躺了多少天,雨淋了挪不开身,大个儿蚂蚁爬上了脸也无力驱赶,很多次都觉得自己这一次死定了。但是最后还是熬了过去。
当然,这些惨痛的往事,我都没有跟李霜说。
就这样,一晃眼。又过去了一天。
大年三十了。
从早上开始,我的电话铃声一直就没停过,都是之前在一中认识的人发来的贺信,像钱伟三人,以及那十多个小弟,还有班上的一些女生等等,说来也奇怪,那个高二的大象居然还问候了我一句。让我差点觉得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之后就是徐冰妍,她打电话给我,一直跟我聊了三个多小时,一直到中午了,我隐约听见有人喊她出去吃饭,她才把手机关掉。
我是加了许航的微信的,想了想,终究觉得跟他是半个朋友,于是也给他发了句新年快乐,这家伙倒也礼貌,给我回了句同乐,旁边还有一个‘握手’的表情。
到了晚上,大概是九点钟的样子,我离开了酒店,一路沿着大街往前走,最后来到了一个广场上,就在广场中央找了个地方坐下,跟李霜开起了视频。
李霜应该是在她的家,看得出是一个非常大的院子,有很多人在,大人们聚在一起聊天,年轻人们则在放烟花,一些小孩子就互相追逐嬉戏,十分热闹。
而我就这么静静看着屏幕,感受着她家里那股喜庆的气氛,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十八岁的新年,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