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芳芳垂下眼帘,安静地落泪。
“我妹妹丢了。”
言语的安慰过于苍白,面前一大一小俩人——
大的沉默,小的懵懂。
眼神都透着善意。
程芳芳揩去眼角的泪,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十年过去,她不得不成熟,被逼着不得不接受现实。
但如今,警察来了,她仿佛重燃希望。
程芳芳再次回想当年的经过。
那一年间,城里开始出现自由市场。程父听隔壁村的村民说,可以自己提着蔬菜去自由市场卖,能挣钱的。程父心动了,又担心隔壁村的故意坑人。这会儿倒买倒卖东西不算投机倒把,不会被抓吗?
程父和媳妇商量过后,决定去城里向一个远方亲戚打听自由市场的事。大概是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事能成,他腰杆子都硬了,再不像前些年似的抬不起头,大摇大摆地出门,还逢人便说,自己是带媳妇和俩闺女进城玩儿的。
那一天,姐妹俩第一次收获了村里小伙伴儿们投来的羡慕眼神。
“我们还没到那个远房亲戚家,我妈说,是不是得给人买个葱油饼、桃酥什么的带上去,请人帮忙,礼节得周到。”
“桃酥特别香,我没吃过,排队的时候踮着脚,求爸妈给我尝一些桃酥碎,一点点就行。”
“就这么一转眼,妹妹丢了。”
程芳芳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们去找过,我爸一个人,我跟着我妈,兵分两路地找。”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因为我太馋,就不会弄丢她了。后来的很多年,我总会在梦中听见妹妹的哭声和求救声。”程芳芳疲惫道,“就像她丢的那天一样。”
后来,程芳芳经常梦到妹妹。
梦到她遭遇不测,梦到她已不在人世。
“圆圆丢的那一天,也求救了吗?”祁朗问。
“我记得那边有一个百货大楼,不知道是哪条七拐八弯的巷子进去,传来妹妹求救的声音。”程芳芳继续道。
祁朗从档案室借过案卷,完整笔录里,并没有这一茬。
“我不知道,警察没有问我问题,是我爸去报案的。”程芳芳摇头,“再到后来,声音突然没了。我妈说从一开始,她就没听见声音,是我太想找到妹妹,听错了。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听错。”
程芳芳和这位年轻的警察同志聊了好久,到送他们离开时,忽地喊住他。
“祁警官。”程芳芳问,“你说,我妹妹是不是不在了?”
话音落下,她像是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无解的难题,自嘲地笑了笑:“没事,我随便问问。”
奥奥回头。
她看着程芳芳。
程芳芳站在原地,随时可以向前,可就像是一层厚重的雾将她与前路隔绝。
她立于浓雾,被困在过去。
祁朗推着奥奥离开。
孙大龙无数次叮嘱,做警察的,切忌感情用事,但现在,他因程家姐妹俩的遭遇而心情沉重。
奥奥发现,回来时还特开朗的祁朗,不说话了。
小团子无法理解他们的情感。
她仰起小脸蛋,疑惑地看着祁朗。
原剧情中,因自己的离世,祁朗深受打击,郁郁而终。
那是和芳芳姐姐一样的情感吗?
……
祁朗生怕妹妹饿着,刚下公交车,立即带她去了个小饭馆儿。
一碗清清淡淡的面条,上面卧了个鸡蛋,肉丝铺满,还有一块大排。
“简单凑合一顿。”祁朗说。
上菜的服务员多瞄了一眼。
这也不简单啊!
小团子吃什么都快。
一口接着一口,脸颊还鼓着,小嘴巴已经再次张开,吃得卖力。
祁朗怀疑,按照这样的吃法,妹妹也许根本就尝不到食物的味道。
甚至对她而言,往嘴巴里塞食物是本能,妹妹还太小了,好几年都在病床上昏迷度过,连最基本的吃饭,都没有人教过她。
她不会静下心来,好好吃饭。
这样不行。
祁朗瞅了一眼汤面碗。
刚才特地嘱咐厨师少放点面条,怎么端出来是这么一大碗?
祁朗等了一会儿。
“差不多了。”他说,“吃撑了也不好。”
奥奥拧了拧小眉头,她从未受过约束。
谁能管她小战士啊!
她不高兴地拍了拍桌子表示回击。
“好好好。”祁朗说。
小团子埋头继续吃面,“吸溜吸溜”地。
一口、两口……
到了第三口,奥奥忽地看见她便宜哥哥站起来,一只手拿着筷子,直接将半个身子越过餐桌。
祁朗用他自己的筷子,“唰唰”两下,快狠准。
风卷残云,给人家小不点碗里的面条卷走了。
“小样儿,你还嫩。”祁朗摊手。
奥奥低下头,懵懵地望着她的面条碗。
空空如也。
“小屁孩。”他压了压妹妹的小脑袋,“走啦!”
“走哪儿?”
祁朗随便想了个忽悠崽崽的理由。
“先送奥奥回家,魏老师陪你做好玩儿的游戏。”
奥奥的小奶音很有威严:“我也要去百货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