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微微一笑。
梁殊登时明白,如何让秦州刺史接受这些条款,并且体会到这些条款之中的潜台词,这是杜英给自己的考验。
这是杜英开给王擢的谈判条款,也是给梁殊的投名状。
伸手拿起来那张纸,梁殊轻轻摩挲了一下。
纸质细腻,早就听闻长安那边重新开始造纸,所造的终南纸在氐人贵族之中甚至都颇受欢迎,只不过以梁殊的地位,当时还没有资格见到正统的终南纸。
造纸,甚至还有其余的工商业,都在如火如荼的发展。
这是梁殊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关中。
也大概就是杜英和之前关中任何一个枭雄,乃至于帝王都有所不同的地方吧。
别人带来的是权力的交替更迭,是杀戮,而杜英带来的,却是实打实的改变,难得的向好的改变。
这让梁殊更加确信自己所做的选择没有问题。
珍重的将终南纸折叠、收起来,梁殊起身拱手:
“那属下就告辞,定将督护之诚意原封不动的告知秦州刺史。”
杜英想了想,补充一句:
“其实添油加醋也没有关系。”
众人皆是忍不住发出笑声。
梁殊亦然一笑,他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气氛他也非常喜欢,大概是因为杜督护年轻,所以自然而然的不喜欢端架子吧。
梁殊离去的动作很快,似乎恨不得立刻就飞到王擢身边,逼着他允诺这份条款。
而隗粹看着梁殊的背影,感慨道:
“能够把敌人的使者变成自己的使者,普天之下,恐怕就只有督护一个人了。”
“区区几句话,能当百万兵。今日亲眼所见,方知诚不我欺。”房旷也应和道。
“并不只是几句话的缘故。”杜英却摇头,“更因为我们坐拥关中,更因为梁殊也很清楚,我们的确在为关中做些什么。
他也是见识过荣华富贵、见识过军阵威严的,因此即使是面对万千兵马,也可能不会选择低头和妥协,否则当时也不会有胆量前去找王擢,也不会面对王擢的诚心邀请和信任而不愿意留下来。
他想要寻觅的是一个真正能够改变些什么,哪怕不至于改变整个天下,而是改变一个小小关中的势力,为之效忠、为之奋斗。
而梁殊最终选择了站在我们这一边,这说明吾与诸君的所作所为,显然得到了这些旁观者和局外人的认可。”
杜英清楚的看到,刚刚自己提到要开办更多书院的时候,梁殊眼前一亮。而最后摩挲那终南纸的时候,眼底更是充斥着感慨唏嘘。
闻言,众人皆肃然。
他们做了什么?
显然不是征伐。
打仗谁都能打,而以杜英为首的长安太守府真正给关中带来的,是劝农耕、开工坊、设书院,真正让关中呈现出太平气象。
“督护所言,发人深省啊。”隗粹点头,在场的众人,大概也就只有他有资格评价杜英所说的话,“所以同样的事,为什么会出现在关中,却没有出现在江左,没有出现在荆州呢?”
杜英看了隗粹一眼,心里暗道:
没想到这个自己一直在循循善诱,想要让他们自行思索出来的问题,最后竟然被隗粹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