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甚至,慕容儁根本就不是在和司马恬商量这个问题。
他是在提出自己的条件。
司马氏也不能在各方之间摇摆不定,想要左右通吃。
该到了站队的时候,无论是想要拉拢桓温,还是想要借助鲜卑人的力量,总也只能选择其一,别想着左右平衡、通吃全场。
司马恬忍不住挤出来一丝苦笑。
司马氏虽然顶着皇族的名号,可是事到如今,哪里还有这般野心?
倒是慕容儁想多了。
但是这毕竟牵扯到司马昱唯一一个待嫁女儿的归宿,司马恬哪里能自己做主?
来的时候,司马昱对此的看法是,想要真公主也不是不可以,皇家也不是没有公主,临时册封郡主为公主也是可行的。
这也算是底线了。
哪里想到慕容儁直接迈过司马昱的底线,指名道姓的要余姚公主。
司马恬甚至能直接决定把自己的女儿嫁过来,却决定不了余姚公主的归宿,毕竟这牵扯到司马昱,也牵扯到桓温。
慕容儁好似看出来了司马恬的无奈,微笑着说道:
“儿女婚事,本就是大事,更何况是两国联姻呢。
无妨,尊使大可以和会稽王商议,但是战事急迫,还是最好尽快有答复。
在此之外,朕倒是很感兴趣,会稽王只是为了和朕攀亲戚么?恐怕还另有所求吧?不妨先说一说。”
司马恬深吸一口气,这才算是来到正题了。
慕容儁也微微前倾,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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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小雪。
距离新年只剩下半个多月,但是城中并没有多少将要过年的喜庆气氛,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苍凉灰败。
而这,本不应该是属于这座北方重镇的颜色。
自从永嘉之乱后,邺城就一直沦落在胡人的手中。
冉闵灭胡,也是属于北地汉人自发的反抗行为。
在此期间,从无王师抵邺城,从无使者入邺城。
邺城,就一直都在胡人的掌控之下,而汉家百姓,在这里从来都是低人一等。
今日,一队鲜卑骑兵阵势肃然,在前方开路,而几辆马车徐徐而行,自从邺城南门而入,表明使者所来之方向。
马车不是坐卧之安车,而是站立之立车。
马车上的使者,宽袍大袖、峨冠博带,伸手撑着马车栏杆。
华盖之下,身形笔直、腰悬佩剑与美玉。
春秋遗风,不过如此。
身着短打胡服,已经是北方百姓的习惯,既是因为方便干活,也是因为这才是主流,马刀之下所有人都得遵从的主流。
因此当他们在街道上,在飘飘扬扬的小雪之中,裹紧身上的衣襟,看着那卷着风和雪,行过大街的车队。
汉家衣冠,几十年未见矣!
拄着拐杖、垂垂老矣的老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已热泪盈眶。
牙牙学语,牵着老人袖子的总角小儿,则露出新奇的神色。
脸上满是风霜皱纹的中年妇人,提着篮子的手都略略颤抖,不由得侧过身,用衣袖遮住脸颊,掩面而泣。
可以说,一场永嘉之乱,一场胡人之乱,让他们无比清楚的认识到,什么是汉人,什么是胡人。